没有了心脏,依旧能够心痛,没有了眼泪,居然还想哭。
与永恒相比,人生短暂!可就在这相比之下微乎其微的瞬间人生里我曾深怀的爱恋,却反馈入永恒和浩渺,让我无法弃而不顾。
这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朋友对知己的爱,是儿女对长辈的爱,是对恋人如火燃烧的爱,带着没有说过“我爱你”而余的遗憾,带着心怀了一生的同行,但没有相守过一日夜的感伤……
最深最远的爱竟是这样:充满温柔和庇护,愿他能分分秒秒快乐,时时刻刻幸福,不愿他有一点痛,受一分苦,不要有任何悲凉,哪怕只是瞬间……
一刹那,宇宙翻转,万千画面,天崩地裂,沧海桑田。蚯蚓从土中拱出的小小泥团,蜻蜓点水后留下的一圈涟漪……无数时空变幻中的灵魂,纷纭往错,再入红尘,又经劫难,上刀山下火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是为了这一线挂牵……
原来,巨细万象间,都有不变的真谛,原来,生死存亡,一样有命运的意义……
我对着谢审言哭泣的身影感叹:“审言!你就是让我担心哪!”……
难以抵御的痛楚刹那临身!我的眼睛突然湿润,我在昏迷前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松开了我牙关,他的吻和着他的泪水,进入了我的口中……
重生
我在痛中挣扎。
我小时候因为怕打针,八岁以前不去医院。每次说要见大夫,一向听话的我就撒泼打滚,哭闹不已。我在大学献血,一针下去,我当场昏厥。醒来后说我是疼晕过去了,护士觉得我是她仇家派去陷害她的,让她拿不到奖金得不到评级。系里怜悯我的苦难,虽然我只献了五十毫升,还是给我了全部的补助。
现在,我知道什么是无望无意义无解脱漫长的痛苦!就是痛!没商量,没说的!如果有人说,我供出秘密,我就不必这么痛,我会立刻成为叛徒!如果有人说,我自毁容貌,我就不必这么痛,我会马上成为丑八怪!……可无论我多么痛,我再也不敢乞求让我死去。这世上有我放不下的人,他的孤单比我所有的痛都让我心疼。
我在半昏迷中听到许多人的哭泣,心中多少有些欣慰。这么多人为我流泪,我沾沾自喜。可在没有了人声的时刻,那疼痛让我要发疯。我屏住呼吸,不敢醒来,只希望赶快回到朦胧里去。
可一感到那个吻上我的唇的温柔,我总会流泪不已,直到再昏睡过去。有时前一刻我还能默默忍住疼痛,可谢审言一吻我,我立即泪涌。无限的委屈,无比的伤感,我就是要哭!他吻着我,一遍遍地轻声说:“我知道,很痛很疼……”他的低语如清凉的风拂过我的身心,平复了我的痛意……
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我睁开眼睛,发现我侧着身面对外躺着。昏暗的灯光下,谢审言坐在我床边的地上。他的下巴停在床沿他的前臂上,正怔怔地看着我。他陷下去的眼睛周围是一大圈乌青,他憔悴不堪,像老了十年。
他见我醒来,一下抬头,强睁了原来半闭着的眼睛,他的眼里充满红丝,此时突然映出了点点光亮。我想对他笑,可没能牵动太多肌肉,成了咧了下嘴。他轻声问:“想喝水?”我眨了下眼。
他点头站起来,我才注意到他穿着府中下奴的黑色单衣。他走到门边的火盆边拿起茶壶,到了桌边,倒了些水在一个小小的玉壶里,又把茶壶从放回火盆边。我用眼睛追着他,他瘦得就剩了一副骨头架子,袖口露出的手腕苍白干枯。他的衣服不到脚面,大冬天,他光着脚穿着一双草鞋。
他回到我的床前,先从玉壶嘴里喝了一口,单膝跪下,双手捧着玉壶,把壶嘴放在我口中。他抬高些壶体,倒水入我口中,十分和缓。我慢慢地喝着,水温温的,十分可口。我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他从牛角尖里激出来。
我喝到满意时,用舌头堵了壶嘴,眨了下眼睛。他把玉壶拿开,起身放回到桌上,再回到床边,坐在了地上,使劲睁着眼睛看我。
喝了水,我觉得嗓子舒服了,就开始讲话。我轻声说:“审言。”
他看着我低声回答:“下奴,谢审言。”
想玩狠的?干炒心尖儿?我还能奉陪。我闭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他轻轻说道:“我被打成这样,是不是挺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