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末,天色一片漆黑,空中弥散着微润的冰凉味道,正是清晨。玉京城各处府宅仍是点着明晃晃的灯笼,只有晨起的下仆开始各处的扫洒,其他都是静谧着。
昌安侯府的深红朱门紧闭着,黑字红底的灯笼在门檐下摇曳,灯影凌乱。衔着门环的黄金大兽头被灯光拉出长长阴影。
街口响起一阵马蹄声,一架小巧马车停在侯府东侧门前,车夫跳下来去敲门。里头下仆不耐烦道:“是谁呀,这么大清早……”
那车夫忙道:“快开门,四小姐回来了。”“四小姐不是在府里么?哎哟,您快请……”下仆认出车夫,猛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开了门。
侧门大开,马车缓缓驶入府内,府外又恢复了应用的宁静。那下仆点头哈腰地送走四小姐一行,又将门掩好,见人走远,这才打着哈欠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早不回来晚不会来,这么黑灯瞎火地摸回来,跟做贼似的,还小姐呢……”这些日子侯夫人的地位一落千丈,在院里闭门不出,中馈由二少奶奶主持,主家遭逢变故,众下仆约束上松了些,私下里少不得要褒贬几句主人的是非。
不多久,侯夫人正房迅速燃起了灯烛,丫鬟们纷纷退出屋子,只留邓大家的在门口守着。
“你说什么?!那贱人……”侯夫人大惊,猛地起身,冷不防急了些,眼前一花,整个人摇摇欲坠。薛定琰忙上前将她扶住:“娘,您小心些。”
薛定琰扶着她慢慢稳坐,又把披风拢好。侯夫人神情有些恍惚,她抖索着手按了按绛红蜀锦披风,不过半月功夫,她原本保养得当的皮肤已经松弛暗淡,白皙素手上起了褶子,老态毕露。“那贱人当真是死掉的将军?”
薛定琰蹙紧眉头,苍白的脸有些阴沉:“重约昨夜很晚才回,回家后脸色一直很难看,问什么也不说,我悄悄叫人去套随性行小厮的话,说是,”她一时顿住,语气涩然得说不下去,咬了咬唇,才继续道,“说是重约遇上了自己结拜弟弟,整晚都在和他叙旧,更离奇的是,这个弟弟居然是个女子,还是我这个大少奶奶的亲姐姐。”
侯夫人听得头皮一炸,忙深吸了一口气:“纵然是结拜弟弟,也未必就是那死掉的沈将军。”
薛定琰唇边绽开一个惨淡笑容:“是重约亲口说的,她是三弟,他唤她阿质。”侯夫人头重重一沉,忙伸手扶住额角,薛定琰呆呆看着她,欲哭无泪,“娘,我们薛家又出了个将军。”
若是此事公开,族中耆老知道了,又要生出风波。薛家祖上本是从龙有功武将封侯,几代下来才转而从文,但族人心中对于出身仍是有着一分骄傲,旁支里就有几个儿郎在军中任职,只因战功不显,官职都不高。如今含章摇身一变换了身份,别的且不说,族人对她的厌恶之心就会先淡上几分。只怕还要转而来埋怨侯府亏待了人家,赶走了这样一个给家族增光添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