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面孔看上去很熟悉。
张松龄隐约记得上次自己与周黑碳等人结伴护送斯琴去傅作义处之前。就曾经在独立营中跟此人碰过面。当时小伙子对他和彭学都很尊敬。一口一个前辈叫着。脸上的表情还略带一点点拘束。明显是个刚刚放下笔墨沒多久的学子。身上的书卷气浓得扑鼻。
既然主动放弃安稳的生活投笔从戎。准备把血肉之躯献给国家了。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了日人的奸细。并且周黑碳的反应也太慢了些。从夏末时电报被此人私自扣留到现在提着此人的头颅跑來谢罪。前后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月。游击队和独立营之间的距离虽然远。却也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电报机不能用了。听到游击队老营被小鬼子攻占的消息后。难道他就不能派个信使过來表达一下关心么。
如是种种。无数处疑点同时在张松龄的眼前浮现。令他根无法相信周黑碳的解释。然而沒等他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在不令双方立刻翻脸的情况下揭穿这个谎言。红胡子已经抢先一步恢复了心神。双手托起周黑碳的胳膊。大笑着摇头:“周老弟。你这是哪里的话來。。小鬼子指使奸细私自扣下了我给你的求援电报。目的不就是挑拨咱们两家之间的关系么。。我若是按照江湖规矩把你给三刀六洞。岂不是正合了小鬼子的意。。拉倒吧。我红胡子虽然老了点。却还沒老到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的地步。赶紧起來。起來。跟我进去好好喝一杯。这有人越不希望咱们两个联手呢。咱们两个就越要勾肩搭背地一个锅里搅马勺。气死他。让他干瞪眼却沒办法。”
他最近虽然一直缠绵病榻。今晚却突然像服用了什么仙丹一般。枯木逢春。双臂稍稍一用力。便将周黑炭低垂在身前胳膊从地面上托了起來。随即腾出一只大手在对方身后轻轻拍打了几下。笑呵呵地补充。“把这个脑袋瓜子扔野地里喂狼算了。别让他扫了大伙的酒兴。來。你现在就跟我进去。我特意让人热好了从夏天时从商贩手里换到的老白干。就等着你周黑子來鉴定一下味道了。”
“既然红爷都这么说了。我再纠缠此事。就显得太矫情了。”看到红胡子如此反应。周黑碳一直僵硬着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來。笑呵呵地答应了一句。然后迅速转过身。将装着人头的盒子丢给跟在身边的警卫。“去。远远地扔到沙漠里头喂狼。别让了脏了游击队的地儿。顺便告诉所有弟兄。都给我到三里外找合适地方扎营去。今晚沒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游击队的营盘给人家增添麻烦。”
“扯淡。这是什么话。”沒等警卫员答应。红胡子已经勃然变色。“人都到了家门口了。你周黑碳给我往三里地外撵。不是打我红胡子的脸么。要进就一起进。要滚就你周黑子就跟着他们一起滚远远的。别他娘的蹲在我家门口。就跟一群讨债鬼似的让人看着心烦。”
“老哥。老哥。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周黑碳被骂得脸上发烧。赶紧又拱起手來解释。“我。我怕路上再跟去年冬天时那样。遇到小鬼子的偷袭。所以就带了整整两个连的弟兄。连同给你拉礼物的牲口。全进來。恐怕得把你们游击队的营地占去一大半儿。”
“全占了又怎么样。”红胡子白了他一眼。脸上的怒气依旧不肯轻易消除。“这么大一片绿洲呢。我手下的战士们难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去扎营。。况且我红胡子的营地又不是这一个。把这里腾给你。让他们到别处再挤挤就是了。总好过让独立营的弟兄这么大老远跑來了。却要在野外挨冻是不。”
说着话。他有意无意间大咧咧地朝营地左右一指。周黑碳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眼前的这座营地右侧周围五、六里远的位置。又发现了两三簇灯火。看情形。绝对不是三两户人家所能聚集起來的规模。每座营地至少还隐藏着十几座毡包。即便按每个毡包住五个人算。几处营地的人马全加起來也有两三百。至少不低于于自己这次所携带的骑兵。
“嗖”地一声。有股冷气就从周黑碳的靴子底儿直冲脑瓜们儿。“坑死老子了。这该死的吴参谋长。还黄埔毕业的小诸葛呢。小猪哥还差不多。”
“这一带是我三年前发现的。估计地下埋着条大河。所以附近共有五片绿洲。都不算大。但夏天时养一两千头羊应该沒什么问題。”红胡子的声音继续传來。隐隐透着几分得意。“你这次來的不是时候。如果夏天时找到这儿。我还可以请你吃沙泡子里的白鱼。随便捞一条上來就有二三十斤重。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差一点儿就成精了。”
“我哪知道您红爷手里还捏着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啊。要知道。我早就过來吃大户了。”毕竟也是成名已久的
江湖大豪。周黑碳心里头虽然惊雷滚滚。脸上的表情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外边传言您被小鬼子打得元气大伤。我还一直替您老揪着心呢。哪成想。您老人家只是不想跟小鬼子争一时意气。早就在沙漠里寻好了去路。”
“元气肯定是伤了一些的。毕竟小鬼子和伪军加在一起有两千多号呢。上次來得又非常突然。我们游击队要是连根毫毛都沒被伤到。那就成神仙了。”红胡子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