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祝各位新老读者开卷快乐。 (1)

无方少年游 四木 12673 字 4个月前

原定名《恒河沙砾》,将它移至卷三首标里,取世俗大名“爱杀”更能体现三卷内在联系。

☆、夜探

倘若一个人行走江湖,既无钱财亦无利器傍身,他该怎么办?

目前的初一就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十日之前,即八月十八,他辞别救命恩人东阁先生,步出青山寺越过居庸关,直插北向,到达往日盘踞过的儒州,力求寻找一份营生。当地最著名的赌坊老板,人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柴大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腆着肚子说:“初一,你还敢来?不知道秋叶世子布兵防守莫瀛两州,不出三日便可派出首批暗杀到‘四海’吗?”

四海即为“四海一家”,属柴大老板的赌坊地界,每日往来大量市井之徒,消息最为灵通。柴大老板笑迎八方来客,惟独对登门拜访的他不假辞色,将他驱逐三条街外。

初一直视满脸冰霜的柴大老板,稍稍低头:“老板息怒,初一这就走。”

柴进才把玩着两枚铁胆,冷哼:“你昨日瞒住我溜进四海,把该打探的都打探光了,再不走,暗杀名单上可不止你一人!”

彼时街道冷清,暮色沉寂流云,柴进才瞋视初一良久,初一终将双手合于宽袖中,面向他躬身施了一礼:“连累老板实属无心,告辞。”转身走入琥珀色的夜景中,带走漫天清寒。

四海一行,初一辗转获取多数消息,皆与当前局势有关。自他昏迷的半年来,古井一役开创南强北弱的格局,南府世子手握重兵堵防莫瀛两州,形成中原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最坚固的城墙;辽北兴起的西营势力,由肃青侯萧政掌控,前锋势态越过古北盟约线,焰舌直指儒州。

而他能行走的地段,不过寥寥,仅是武、儒、幽三州连成的中川区,一线直下,不可漫及左右,否则容易暴露行踪。这次去到四海,他带回了一册卷轴,还有极有利的内幕。

柴大老板告诉他:“想混出燕云回中原?只有一个办法——京师在下旬会出趟联合镖车,押送一批材质特殊的武器和古玩,回赠给辽宋边境议和的使臣二皇子——你混进那个队伍吧,等他们返程。”

初一以威逼利诱敲打来的消息果真没错。眼下,一支鲜衣怒马的箱车队伍进了幽州瀛云镇最大府院,云胡客栈。客栈坐落于古镇中心,巍峨高广,外围环绕在北部罕见的青树绿水,佐以回形护院,全势恢宏如盘龙。

八月二十九,夜,暖风似潮,吹动夏花翩跹,香风袅绕盛传,遮掩了一切繁杂气味。

初一静静地贴在外围榆树上,一动不动看了两个时辰。底下地势错综复杂,人影穿插往来如流,他尽收眼底。主楼灯火辉煌,层层叠叠累至天阶,隐约渗落丝竹之声。他目视手可摘星的顶座,面色寂冷。

衔接榆树的回廊内,急匆匆走过一众宫廷衣饰的少女,个个娇妍胜花。首位宫娥催道:“快点,快点,使臣大人即刻便要动身,你们的醒酒汤备好了没有?”

初一目力深远,看清两名褚色衣装的内侍扶着一个中年男子出了顶楼,仍是不动身形。那名男子锦衣玉带,项下悬挂一串玛瑙宝石,正是辽族王侯时兴样式。

三人沿玉石阶梯走下,摇摇晃晃进入军士围护的内庭过道,他们身后的主楼渐掩明光,宫女逐次拉上秀阁纱幔,阻挡了室内夜明珠浸渗的光辉。

既见收场,顶层再无人影走出,初一心下安定了不少。他轻轻一跃不带风声,潜向右侧边庭。

十辆箱车静寂立于微熹庭院,均刻有世子府火漆封印,箱口紧镶如铁。车队周围零落守卫数几镖师,其余人马留在左右相近屋舍内,晃着灯盏喝酒猜拳。

初一稍稍拉松小厮外衫,显落拓样,抱着一壶桐油走进院门。

“什么人?”有镖师出声警示。

呼地一下,方才吵闹喧天的木屋里闪出数道人影,不过转眼之间,各种刀剑棍棒皆是森森对仗中庭,将初一围得透风不过。

初一缩着肩膀,喃喃道:“小的依照吩咐,给车轴添油。”

一人大步走来,夺过他手中油壶查看,再将手一挥:“无误。撤了。”

满庭人影片刻退去。初一走近镖车,蹲下身子,一一检查镶铜车轴。那些守护镖师先仔细盯着他的动作,见无异样,才转开眼睛。初一待到这时,将两指探进转轴间,用指背摩擦内环,估测车辆损耗程度。

有一处车轴较为光滑,必须近身细查才能发现端倪。他抬头一看,箱角树立一柄精钢打造的镖旗,上书“文武”二字,正迎风猎猎招展。

初一心中一震。如此力道压在车身上使其磨砺多于别的车轴,如果不是箱内装有重要古玩,那便是旗杆过于沉重。他起身绕过车辆,从衣袖中伸出手,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杆身。

实心,和其他镖旗有区别。

初一连忙离开了车辆,不敢多做盘桓。与此同时,一道阴柔之风倏忽飘来,如尖利的刺,瞬间划破夜幕。初一牵袖一引,将手中油壶掷向风起之处,自身提起全部功力,足尖借树梢一点,飘

向外庭。

背后的风声暗影随行袭来,杀气弥漫整个云胡上空。初一不敢回头,只全力飞跃,奔至视野开阔的主楼院庭,他稳身一蹿,唰地一下停在使臣马车之上。

顷刻,三道浑厚掌风从左中右滚来,气息之强,竟是刮动沙砾四散飞起。初一见无可避,足下使力,轰隆穿透厢顶,沉身落入马车中。

刚才那名使臣喝过内侍延误送来的醒酒汤,显然没起作用,在初一潜入边院的一盏茶里,他窝在车厢就急欲行苟且之事。他的臂弯里躺着一名不足十六的少女,雪肌红唇,钗环半解,正掩着酥胸瑟瑟发抖。

初一看了一眼,低声说:“冒犯姑娘了。”手掌却不停,猛然提起使臣身子,如潜龙升天,身体哗然蹿向夜空。

待至初一再次落下,那三道雄浑掌风果然忌惮他手中的使臣,没再追着拍出。

场地里很空旷,外围跑动随行护卫,众人搭箭张弓如临大敌。

一名黑袍老者当先走出,背负起双手,冲着初一冷冷一笑:“公子果然没猜错,你果然来了。”

此人身形高瘦,面容枯槁,脸上沟壑深深纵横,风霜刀刻的额角处太阳穴高高鼓起。他的身后,徐徐跟出两名绿袍白衫老人,分据两方成犄角之势。

这种默契的占位,这种强烈的杀气,除了秋叶世子手下的“苍山三隐”松竹兰,其余人不会具备。这三老功力修为逾越百年,五年前联袂被驯服,自此经历大小四十桩战例再无败绩。

劲敌当前,焉能掉以轻心。

初一与他们一一对视后,两眼急速扫视庭院,捕捉是否另有潜伏身形,手中却提着半醉不死的使臣不动。

黑袍老者正是竹老,他仿似看懂了初一的心思,冷笑:“放心,公子留在了京师,不在这里。像你这样的蝼蚁小民,他还不屑于亲自动手。”

“如此甚好。”

初一微微一笑,突然长身一动,将手中使臣扔了出去,狠狠砸向话音未落的竹老!他趁着这一袭之力撕开阵势缝口,借机扑向三人,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夜色更冷更寂,空余掌风嗤嗤作响,四周卫士不能辨认敌我身形,不敢贸然放箭。五十多招之后,兰竹两老亮出武器,绿玉杖与竹剑尖一交搭,内力如泉喷涌,齐齐冲向前方。

阵中的初一没有任何利器傍身,只能硬硬接下这呼号天地的一击。他斜插身子避过锋芒,兰竹随后的掌风赶到,恰好算准了他的退路,将一股阴冷结结实实地拍在他胸口。

这一掌力道奇大,已有玉石板砖闻声裂碎。

初一惨叫一声,嘴角流下一缕鲜血,合着他鬓角的冷汗一起,斑斓地甩开在白石地板上。他捂住前胸,身子有如纸鸢离线,径直飞向了外墙,扑通一声落在墙外泥土上,再无任何动静传来。

“不过如此。”竹老收了竹剑,挥袖示意卫士去将尸身收回,眼里闪动倨傲之色,“难怪他只往中庭跑,原来是想抓住使臣求退路,眼下可是如意了么?”

白衫儒雅的是兰君。他反手提着绿玉杖,看向竹老,沉吟:“我记得公子曾说过……不可小觑初一……”

高高胖胖的松柏和尚跑过来,大嚷:“打得太不过瘾了,才对了五十一掌!”

三人正迟疑间,先前跑出中庭的卫士急匆匆走了回来,喘气道:“禀三位先生,墙外只有一口血迹,不见任何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无方新文有个群:63746423,群内宗旨反对盗文,敲门砖是“喻雪的佩剑叫什么名字”,同时感谢无方热心为故事手绘的插画,地址是插画图

☆、追杀

云胡客栈外连护城河,河水并未干涸,时常有落花飘零其上,卷起一道道漩涡奔赴下游。它的浑浊到了瀛云镇口变得清见缓逐,似悠闲老者一般,平稳步向塞北最大内川湖,延泽。

早已打探好地形的初一利用河水逃生,利用河水遮掩他的一切味道。水流稍急,他泅在河底吐出两口鲜血,也吸进不少泥沙。

两老联手一击,足以匹配惊天动地。倘若不是他提早鼓气,以最强韧的内力与之对抗,这一掌生受下来,不死亦残。

饶是他的身体受过药裹,能经受最大的棒捶鞭笞,这种阴冷的掌风拍下来,他终究还是伤到了三分筋骨。

河水已经出了镇外,渐趋平缓,初一索性仰躺在水面上,任水流带动他四肢漂浮。天色熹微,不知漂流多久,他回眸一看,视线触及一道雪白身影。

纤尘不染的白衣公子,寂静伫立在河流尽头,仿若晨起雾间破水而出的修罗神族,出现得恰到好处,截断了初一唯一退路。

及近,他的冷意更盛,杀气更浓。

初一四肢冰凉,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竭力控制面容的平静,仰躺在水,不闻不动,心里却是暗想对策:刚借兰竹两老一击之力逃出生天,受三分内伤,气息尚未调和,又遇见剑术孤绝者,喻雪。

江湖四公子之一的喻雪。嗜剑如命的喻雪。

只要是稍有耳闻者,想必都听

说过一个传奇:雪公子十年前败于世子秋叶,发誓终生不用左手剑,苦练右手。十年之后,他的右手剑跻身江湖剑术前三,鲜有抗衡者。

而且雪公子嗜剑。他在江湖中疯狂搜集各种利器,以求打败秋叶手中持有的蚀阳,这些都是不传之秘,初一当然也知道。

但是,与之无冤无仇的雪公子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这是初一很想知道的内容。

“初一?”喻雪直视水里飘过来的人形,冷冷吐出两个字。

初一不动。他的容貌在半年前改变过一次,现已恢复,又恃与雪公子首次见面,他没必要动。

突然,一股强烈的冷风呼啸扑来,搅动水花纷然散开,假使不避,胸口大穴必定被浪刺劈中。初一听得真切,沉身一压,似一尾青鱼斜滑河底,缓解了水面的强力,口腔里也啃到了两簇泥。

他冲出水面,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缓缓擦去嘴角的污秽:“阁下是?”

喻雪从左袖中抽出一把白亮窄剑,森然指地,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漠。

剑形古朴,长如兰叶,瘦且尖利。

传闻中能证实雪公子身份的武器,也是卫子夫所锻上古神兵之一:尚缺。

“我叫喻雪,这是尚缺。”他简短地说,“拔剑。”

初一抬上双手,让流水漂浮起双袖:“无剑可拔。”

喻雪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河床,他的履底轻忽,竟是不沾一片绿草。面对神色转变的初一,他口中的冷漠不减分毫。“我是使臣的护师,世子派我来杀你。”

短短两句话,道出了内中诸多隐秘:堂堂雪公子被指派为辽使二皇子的私人保镖,可见世子对使臣的重视;世子竟然能预料到夜袭客栈者的退路,先委派人等在这里!

初一的心思也转动得快,他不由得冷笑:“好厉害的世子,好阴险的老柴。”

喻雪止步:“此话何解?”

初一的袖子仍旧漂浮在河面,他却将手沉入水中,五指梳抓,裹住了一些泥。“没人能知道我会去云胡,除非有人先布局,叫柴大老板告诉我哪里有镖车。他不在四海赌坊张网捕捉,却在这里等着我,不是猫戏老鼠又是什么!”

话音一毕,他长身飞起,将手中泥丸劲力射向喻雪周身大穴!

喻雪出自世家名门,一袭白衣翩翩若仙,岂能让秽物沾染其身?他提起长剑冷劈一记,顿时一道深沉的沟壑走向河床,震得泥土簌簌翻向。

初一跃上草地,向后凌空一翻,趁着一击一退之机,将身上外袍褪了下来,握在手中迎风一抖。随着他的手腕不断旋转,一条浸渍了河水的衣棍赫然呈现。

正是武当正宗心法“束湿成棍”。即使拼尽深厚内力,他也当挫杀雪公子,否则难以脱身。

初一低声一喝:“得罪了,雪公子!”

顷刻间,两条身影交错在一起。喻雪剑招实用,只提剑长劈,剑气仿似冰峰雪柱,轰然压倒一切,初一凝神苦对,细看他的出手方位,两遍过后,将他的起势摸得清清楚楚。

初一突然撤了掌中衣棍的内力,那件外袍扭曲似鞭,软软地缠上了喻雪的剑。他低身一转,蓦地穿插进喻雪胸怀,一招“老树盘根”掌击喻雪小腹。

后背空门大开,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中裳上,特地送到尚缺剑前。

喻雪依势持剑横扫,犀利剑气劈断缠阻的外袍,划开了初一衣衫,也剪下初一的大半截发尾。

被剑气激撞的头发有如黑色小蛇,在风中乱舞。喻雪眼前一花,视线尽是阻碍,待至发丝落地,那件破碎的袍子又如沾湿了翅膀的蝴蝶,一片片地滑过尚缺剑身。

漫天的碎发布帛终于回归大地,再一看,已没了初一人影。

好一招金蝉脱壳。

喻雪提剑伫立,冷冷环视许久,终不闻一丝声息。他将尚缺一挑,削起一缕湿濡濡的头发收进手巾,合着古剑一起放入左袖。

果然如初一猜测的那般,雪公子无法带走刺客的尸体,一定会带走染血的头发做凭证:使臣剑师刺伤暗袭者初一,使臣大人可以无忧于雪公子的庇护。

骄傲的人往往不能忍受失败,所幸,雪公子还不算失败。世子交代他来追击时只说了十二个字:延泽之畔,斩杀初一,十成功力。

至于初一的狡猾,他始料未及。

——看他尚洁,尽所能挑起污秽之物袭击,趁间隙逃之夭夭。

日升中天,初一拖着疲乏的身体,勉力飞跃,不敢懈怠。前胸后背均受一记重创,旧病未去,内伤又添了三成,遥遥望见青山寺釉彩塔尖,他还是停了下来,仔细整理行装。

先生在寺内,不可唐突。

青山寺坐落在幽州青云山畔,是处战火不曾污染的地方。六个月前,这座古柏森森的禅院迎来了他和先生这两位不速之客。

先生原名诸葛东阁,被誉称为“府内东阁,帐外诸葛”,属世子府股肱之臣,先生救下在坍塌古城废墟里奄奄一息的他后,从此过上了隐蔽的生活。

先生

要救活他,而他是世子心头一根刺。

早在辽宋征战时,出身于无方岛青衣营的初一两次违背公子秋叶的旨意,逃离了公子安置的棋局,引起平定燕云任务的轩然大|波,尽管随后公子完成了统一大业,但这枚棋子的举止已经让公子起了杀心。

东阁擅于占卜,他深信初一命格直追廉贞文武,突临无方必存天意,因此先生耗费巨大心神救下初一,为他推宫换血转移寒毒,只求能保存清隽少年一条薄命。

如今,在青山寺岑寂禅房内,东阁先生面容枯槁,白发苍苍,赫然是中了寒毒后的残命之相。他抬眼看向满衫污渍走进门的初一,仿似能预见发生了什么,面色沉稳,口中却是淡淡地问:“外面风声如何?”

初一将衣衫拉得平整,再伏地跪拜:“公子封杀了回中原的退路,只留下东出儒州那一面,有意将我驱向塞北。”

“你意下如何?”

“退向境外。”

先生震惊:“境外?不是辽国的边界么?”

“是。”

东阁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初一,你这是何必……”

初一跪拜不动,俯身紧贴手背,完全是奏请长辈的姿势。“先生有所不知,在塞北以外有处天然牧场,世代免征课税,那里,才是我等草芥容身之处。而中原看似敦厚貌美,却难以接纳我这枚叛卒——我回不了家,回不了红枫渡。”

东阁坐在蒲团上看着伏地不起的初一,长久叹息:“初一,你其实可以考虑我的提议。”

地面青砖冰冷渗骨,可是初一双膝及地,跪伏着一动不动。他深深叩首于先生面前,回道:“初一无德无能,不敢取代先生的位席。”

东阁咳出几点梅花红斑,沾染在胸前清朗朗的儒士服上。“仅是替我留在公子身旁侍奉三年,抵消你逃离之罪,满期后任你去留,这等好事为何不愿?”

先生枯瘦面皮透出一股死白之色,他点了点蒲团边的一封火漆信件,那上面的笔墨全然如新,浑厚行书凸显出先生运笔的决心:拼死一谏,恳请公子对初一手下留情,只因初一已经拜投在他门下。

初一看到了这封信,他明白先生的意思,但仍然埋首蒲团前,肩膀动都未动,一者暗约在身,二者先生死谏与他于事无补,他说不说苦衷无多大区别。

东阁只得叹气:“孩子,你出了青山,可知外面等着你的是什么?”

“公子的追杀。”

“既然知道是条苦路,你为何不回头?”

初一伏地的姿势不变,传来的语声清晰有力:“初一虽是蝼蚁之民,但渴求不受支配地活下去。”

“你心存对公子的怯意?”东阁突然发问。

初一扬声回答,并未迟疑:“不曾。”

东阁静静地看了半晌,目光始终温润。他又叹了口气,摆手说:“你过来。”

初一膝行过去,再躬身叩拜,面色始终恭顺。

东阁伸手缓缓触摸初一背脊,他的指腹瘦弱无肉,可是初一的背部也透出了嶙峋骨丘,咯得他指尖发疼。“初一,你知道么,你身上一直有根硬骨,捏不碎打不弯,气指上天。”

初一跪着一动也不动。

东阁又说:“辽宋最后一战,公子将全数辽军引入古井台,在底下栈道引爆火药,瞬间倾覆了整座古城。可他并不知道你为了成全他的复业大计,不惜以死祭奠,任由他把火药点燃。”

“我忤逆公子意思救下你,但你终究触犯了青衣营的规矩。目前公子视你为仇敌,你要多加小心。”

片刻,他在初一背上轻拍两下,说:“初一,你能看清事理,我对你极为放心,你去吧。”

这句话是提点,包含了万千涵义,他相信初一能懂:始终要以“事理”大义约束自己。

初一只是恭声问:“多谢先生顺应了初一心意。敢问先生还有未了之事么?”

东阁垂眸,许久才叹道:“是有一件事——我的内力不及你,仅能转换你七分毒血,望你不要怪罪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