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人 (6)

淑妃 晓桥琉水 12279 字 4个月前

蝶翻飞,蜜蜂飞上飞仙忙的不亦乐乎,各自穿插在不同的花朵中,响亮的蝉鸣声奏起了夏天的乐曲。

严婕妤站在回廊上,看似出神地注视着御花园里的一株怒放的五色海棠,飘忽的眼神表明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眼前的这番美景上。

“主子?”宫女妙儿担心地唤了严婕妤一声,自家主子在这里站了快半个时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严婕妤落胎且知道自己再不能生育后,性格越来越古怪,是不是就紧盯着某个人看得目不转睛,那眼神,冰冷恶毒得让人直打寒颤。

严婕妤并没有听到妙儿的叫唤,她的脑中还在想着昨天蓝婕妤对她说的话。

——————时间倒流一点儿————————

姐姐这儿也素了,难道尚宫局没给你换上新的物件吗?”蓝婕妤来到依雪轩后,看到屋里略有些破旧的摆设铺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问道。

严婕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想换,就这么着了。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我这依雪轩的摆设不成?”

在宫里,蓝婕妤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冰美人,听到严婕妤的讽刺,自然不会笑脸相向,而是同样端着冰冷的神情回道:“自然不是。”

“那你来我这儿做什么?”严婕妤有些不耐烦了,她现在是真没心情应付她们。

蓝婕妤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姐姐甘心如此下去?”

严婕妤一怔,随即道:“什么意思?”

蓝婕妤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中说不出的忧郁,从来冰冷的人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让人看了不免有种心疼的感觉,她道:“前些天德妃娘娘召我去了一趟清宁宫,与我说了些话。有些事,本想着我自个担着就是,毕竟三公主目前好好的。可是,我思来复去地想着,姐姐也曾是快要做母亲的人,若是不说出来……”

听到这里,严婕妤脸色大变,搁在桌子上的右手狠狠一挥,将上面的茶杯果盆全部“哐啷”几声扫到了地上,厉声喝道:“闭嘴。你要是来这儿是说这些废话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蓝婕妤面不改色,手中的团扇摇了摇,冷静地说道:“那姐姐是决定忍下这口气了?你就不想想,最后是谁得了利?是谁又往上爬了?”

当初严婕妤一入宫即得宠,就算性子高傲了些,但是脑子绝对是不笨的,她很快就回味过来:“你是说,我落水那回,不仅仅是皇后动的手?”一把抓住蓝婕妤的手腕,用力之狠,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是谁?告诉我。快告诉我!”

蓝婕妤忍住手腕上的疼痛,到:“姐姐慎言,如今没有皇后,只有清阳教主或者庶人萧氏。”停了一下,又道:“至于还有谁……姐姐你且仔细想想,你我皆出事,对谁最有利?”

严婕妤愣了一下,慢慢松开手:“难道是贵妃?不对,当时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尚不知是男是女,贵妃没必要冒这个险。张德妃吗?可是皇上对她和二皇子仍是那般冷淡,连宫权都不肯下放……难道是,沈淑妃?”想来,萧皇后出居昭明宫后,最得利就是柳贵妃和沈淑妃,排除了柳贵妃,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蓝婕妤垂下眼眸:“德妃娘娘跟我说,五皇子出生之时,皇上曾言此子‘贵徽’之光,将来定是贵不可言。我听说,当年清阳教主被迫退居昭明宫,就有长乐宫那一位的功劳。姐姐也曾身为人母,你知道的,身为母亲,都会为了儿女不顾一切。如果不是当日我好运,幸许今日就跟姐姐一样,数着日子在后宫中冷寂度日,了无生趣了。”

严婕妤本就冷,现在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更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点到为止,蓝婕妤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变起身告辞:“三公主那儿还需我看着,不得不先回,请姐姐见谅。”

严婕妤回过神,点了点头,道:“妙儿,送客。”竟是坐着动也不动。

在蓝婕妤走后没多久,整个依雪轩被砸得面目全非,事情还闹到了延庆宫哪里,今日请安时,柳贵妃还就此事将严婕妤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倒叙无毕,现在倒回来——————————

“主子,主子。”

严婕妤感到衣袖被人用力扯了几下,从昨天那场谈话抽身而出时就听到妙儿在低声说:“有人来了。”

严婕妤一怔,转过身,正好看到定王妃和程氏她们,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待宜云她们走过来时,先是双方宫人们跪下行礼,而程氏和于氏先是站到一边。

严婕妤双手交叠于身前,对宜云一福,道:“定王妃。”

宜云丹丹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动作。

等严婕妤行完礼后,程氏先上前,一样是双手交于身前,屈膝道:“沈程氏见过严婕妤。”后边的于氏直接就是跪下,口中说着同样的话。

严婕妤见状,姿势不变,只不过这回并没有福身屈膝,而是略微鞠躬道:“程夫人。”

宜云直接道:“我们还要出宫,就不打扰严婕妤了。告辞。”说罢,率先朝

前面走了去,程氏和于氏忙又向严婕妤施了一礼,跟着走了。

沈淑妃的母亲和堂妹么?果然够猖狂的,真是荣宠不衰啊,想召家人进宫就召进宫,半点不用愁。想起那次淑妃给她的羞辱,还有在延庆宫那一回,若不是淑妃羞辱她在先,柳贵妃也不会找到机会讽刺她,而她也不会心不在焉地在那场意外中被人波及而动了胎气,然后落胎,受人嘲讽……

严婕妤扯下眼前一朵芍药,狠狠地一揉捏,红色残碎的花瓣就这么掉落一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主,主子?”妙儿有些心惊胆颤地喊着。

严婕妤一拂袖,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回去!”

“是。”妙儿不敢多问,忙扶着严婕妤,示意其他宫女太监忙跟上来。

几天后中秋家宴,沈茉云自觉身体不错,带装扮妥当后,带着宝儿和瑞儿赴宴了,其他的宫宴可以不去,中秋这一顿却是省不了的。只不过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

“怎么回事?”沈茉云坐在步辇上,看着前方两拨在僵持的人,微微蹙眉,“宫宴快开始了?你们还在这里吵闹不休,难道还要皇上等着你们不成?”

一堆人齐哗哗地跪下来,仔细一看,竟是秦婕妤和严婕妤。先是秦婕妤出来解释,事情经过也简单,只不过两人狭路相逢,秦婕妤让严婕妤让道,严婕妤不愿意,明明都是同品级,凭什么要我让你。于是,争执起来了。

听完秦婕妤的话,沈茉云不予置评,反而问起严婕妤:“事情经过可是如此?”

等见到严婕妤点头,便道,“我当是什么大事。秦婕妤入宫伺候皇上多年,又育有二公主,论身份,自是她先行。还不让开?你们真想误了时辰不成?”后面那句话,是对跪在地上的太监们说的,让她们赶紧退让到一边。

“奴婢不敢。”依雪轩的宫人们赶紧退到一边。

见事情解决了,沈茉云便对秦允说:“走吧,可真别让皇上等着了。”

“是,娘娘。”秦允应了一声。

停下来的步辇再次抬了起来,坐在后面步辇上的宝儿无意中一回头,却看到了那个被挤在一旁的女人,正用一种让她十分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沈茉云,不过转瞬即逝,等宝儿想再看清楚时,却被人挡住了。

宝儿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那个眼神代表什么,便将它泡到了脑后,不再搭理。

遇到秦婕妤她们不过是插曲,待沈茉云到场时,宫宴还未开始,柳贵妃也没有到,只不过她的位置却被置在了皇帝的左侧。张德妃坐在另一端,似乎正在生闷气,见到沈茉云过来,也是爱理不理的,敷衍几句后就不理她了。

沈茉云也不在意,对照顾孩子的嬷嬷们照例叮嘱几句,就放宝儿和瑞儿去了他们各自的席面上。

没多久,柳贵妃就到了,又是行礼客套了一番。刚坐下没多久的沈茉云,正想喝一口茶润润喉,却又听到太监在报:“太后娘娘驾到!”

得,继续折腾吧!接下来还有太妃、皇帝等人呢。

所以,参加宫宴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特别是当你品级低下的时候,光是行礼都累死人了。

宫宴年年如此,并无新意。

只不过,今年皇帝似乎看不上献舞的美女,于是就没有了合他“眼缘”的舞姬留宿宫中。

中秋当晚,宇文熙留在了延庆宫,第二天,就给七皇子赐名“瑶”。

沈茉云听到素月的禀报,不由得摸了摸小腹,就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以后是起什么名。宝儿见状,也凑过来摸了一下,好奇地问:“阿娘,妹妹什么时候会出生?”

虽然才怀孕两个多月,可是宝儿似乎相当肯定肚子里这个就是妹妹,无论沈茉云怎么说,就是不肯改过来,久而久之,也就随她了。弄到现在,连宇文熙都认定了这一胎是女儿。

“明年二月份把!怎么,等不急了?”沈茉云说道、

“嗯……”宝儿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半年,好久啊。”说完,嘟起了一张小嘴。

沈茉云笑了笑,道:“所以啊,接下来这半年,你可得替阿娘好好照顾瑞儿,知道吗?可别让弟弟出事了。”

瑞儿正坐在另一边,手中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念书,反正脑袋一晃一晃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两母女正说着话,剪容进来回报,说是皇帝来了,要她准备迎驾。

“皇上。”还未福下身去,沈茉云就被宇文熙扶了起来,另一只手则带起宝儿,至于瑞儿,则是被奶娘扶起了。

宇文熙坐在屋中,看着慢慢一桌的吃食,眼中闪过些许诧异,道:“看来这个孩子倒是听话,不怎么闹你。朕记得,你怀着瑞儿之时,可是将长乐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

沈茉云点点头,道:“可不是,当初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可也奇怪,瑞儿这性子,可是乖巧得紧,比起他姐姐好多了。”说着,轻弹了一下宝儿的额头。

宝儿一撇嘴,跑到宇文熙身边,道:

“父皇,您看,阿娘和弟弟在欺负我,阿娘不疼我了。”

“这丫头……”

宇文熙拦住沈茉云要将宝儿揪过去的右手,道:“宝儿还小,你别太严厉,吓着她怎么办?”

“皇上。”沈茉云无奈地唤了一声,见着女儿躲在宇文熙身后朝她扮鬼脸,只能摇了摇头,再一次不了了之。

宇文熙却是转过头对宝儿道:“下次要好好听话,不准惹你阿娘生气,知道么?”

“哦。”宝儿不甚在意地应了一下。

见女儿点了头,宇文熙便将注意力放回儿子身上,“瑞儿最近学到哪了?”

听起这个,沈茉云不得不继续无奈:“这一个多月,是宝儿在教瑞儿念书。这不,连论语都出来了……”

宇文熙:“瑞儿能懂吗?”

沈茉云:“我觉得,应该是不懂吧。偏偏宝儿她……”

宝儿早就一溜烟跑掉了,望着女儿的身影,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地同时摇了摇头。

————————————————

入冬以来,严婕妤日子越发过得不好了,除了被以前她所看不清的宫嫔们嘲弄讽刺外,每天晚上,她都梦到那个苦命的孩子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不保护好他?柳贵妃倒没有刻意克扣她的用度,尚宫局有些怠慢外,便也不曾短了她的份例。只是,在双层精神打击之下,整个人憔悴不已,双颊凹陷,肤色暗黄,如果说以前给人的感觉是冰冷孤傲,现在则是阴森恐怖。就连她生母进宫探望她时更是吓了一跳,而自从那次之后,严家就再也没有女眷进宫了。

“淑妃——”严婕妤头发散落地坐在床上,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她正满脸冷汗,好不容易从梦魇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喊出了那个害的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仇人。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你给我的孩子陪葬。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做皇后,做太后?不可能,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不允许……”

屋中一角,错金螭兽香炉上方,正飘着缕缕白烟,淡淡的香气,蕴染着整间房,说不出的好闻。

严婕妤虽是心心念念要找沈茉云报仇,可是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淑妃一向深入简出,轻易不出长乐宫,也不随便去其他妃嫔那里攀交情,自显怀后,连宫宴更是能推就推。上一次见到淑妃,还是在中秋家宴上。

在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年节忙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可是也因为忙乱,来往的宫人及戒备肯定比平时更多,想从中偷得便利更是不易。

而新春后,就是上元节,那一天,只要淑妃不是生产或者快要临盆,肯定要出席的。

机会只有一次。这一会,她一定要淑妃那个恶毒的贱人也尝尝丧子之痛。

严婕妤抬起头,眼中满是阴冷怨毒。

正窝在长乐宫里的沈茉云忽然打了个冷颤,吓到素月赶紧问道:“主子,可是冻着了?奴婢这就去拿件……”

“不用, 没事儿。”沈茉云喝住素月,然后无不奇怪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瞬间,觉得遍体生寒,可是现在又没事了。不说这些了,素月,扶我起来,我想走走。”

“是。”素月和红汐过去,一个一边地扶着她,在慢慢地转悠着。

沈茉云叹道:“可惜昨儿下雪了,路面湿滑,不然去园子里散散心也好。”

陈嬷嬷听了,倒是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去看看大公主吧,那儿的路面早就打扫好了,又是廊下,走起来也舒服。”

沈茉云想了想,确实如此,天天待在这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跌倒的四方天地,实在腻歪了,去东侧殿看看女儿,顺便再陪儿子说说话。

想做就做,于是一声令下,拿食盒的,拿大衣的,拿暖炉的,排成一条长队,跟着沈茉云后面,浩浩荡荡地朝东侧殿走去。

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底,托怀孕的福,一应公务全由柳贵妃和江充仪等人来处理,沈茉云只管处理好长乐宫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

过年本来就累,虽然免了跪庙,可是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天的朝贺和领宴是不得省的。等忙过了这几天,沈茉云直接就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恢复过来元气。至于后面的宫宴和召见,除了上元节无法推脱不去外,其他的场合,宇文熙早就有了旨意,免了她的所有出席。

到了上元节那一天,宫中各处早早挂起来各式各样玲珑别致的灯笼,一片喜意热闹,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连动作都轻盈了数分。

宝儿更是早早就起来,跑到沈茉云的屋子里,拿着好几盏宫灯比划着。瑞儿开心地扬起笑容,拍手道:“灯笼漂亮,阿娘,我也要。”

沈茉云笑着对剪容一颔首:“待会送两个有趣的去五皇子屋中。”然后看向宝儿和瑞儿,“灯笼回来再玩,一会儿去完宫宴,就乖乖地回来,不准到处乱跑,知道么?”

想了想,她又道:“你们听话,晚上我允你们去看焰火。”

宝儿双眼一亮

,爽快的应了:“是,阿娘,我知道了,我会看好弟弟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剪容进来道:“娘娘,步辇准备好了,是时候出发了。”

沈茉云先是检查了一下宝儿和瑞儿的衣着,见没有不妥之处,便在素月的搀扶下起身,道:“去吧,派多几个人看着大公主和五皇子。”

“是,娘娘。”

吩咐妥当后,沈茉云被人扶着慢慢地往外走,如今身子越发重了,产期估计是在二月下旬,该备下的东西和人物,长乐宫里早就被吓了,只待她生产那天。

做上步辇,沈茉云披着厚厚的胭红色打毛衣裳。尽量端坐在上面,可是腰实在酸的紧,不多久就放弃了,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

到了大殿,彼此见完礼,待迎到皇帝过来,开席没多久,宇文熙便道:“淑妃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就先回去休息吧。”

沈茉云听了,起身勉强福了福,“谢皇上,容妾告退。”宝儿也说想要跟沈茉云回去,宇文熙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不过却是将瑞儿留了下来。

宝儿也不坐自己的仪架,而是跑去跟沈茉云挤在一起,还小心地问道:“阿娘,您是不是不舒服,妹妹是不是闹脾气了?”

沈茉云摸了摸宝儿的脸,觉得还是挺暖的,便笑道:“没闹脾气,只不过我有些累罢了。”

“哦,那我不吵。阿娘你睡一会儿吧。”宝儿似懂非懂地说着。

沈茉云失笑道:“等回到长乐宫再……”

忽然间,步辇停了下来,沈茉云不由得停下还未说完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前面传来了一道阴测测的女声:“妾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抬头看过去,却是愣住了,前面那个一身月白,形如枯槁的女人——是严婕妤?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短短半年,昔日那个冷美人,却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严婕妤却是低着头,遮住眼中的光芒,道:“妾前些日子,幸得一物,听说半个月后是五皇子的生辰,便想着送给五皇子做贺礼。不想今日在此得遇淑妃娘娘,若娘娘不弃,可亲手愿下这份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