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或者说青州城里,还有什么是他莫尧做不了主的?苏子轩冷眼看着莫尧,心底最后一点对杜如蘅的愧欠也消散开去,只觉得莫尧给自己带来的羞耻是无边的。从前都是他在他面前意气风发,现在竟要自己求着莫尧,苏子轩纵然明白,心底却总归介怀的。
“驸马不愿同我们这样的鄙贱之人交谈,总是理所当然的。”苏子轩现在根本不怕什么事,就算杜如蘅是自己推倒的又能怎样?杜如蘅是他苏家的人,是生还是死,外人又能说什么闲话?
苏子轩大约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忘掉,杜如蘅同自己,早就两不相干了。他现在之所以在住在这小院里,也不过是杜如蘅良善,看在未出世的婴孩身上才收留了他们。
他的理所应当,果然太现实也太过残忍了。
莫尧看着门外太上皇微微眯起的眼睛,心底一叹。若苏子轩不是现在这番作为,看在苏子辕和杜如蘅的面上,自己能帮一把总是要帮的。苏子轩这人,虽然当初确实想过投靠五皇子,但怎么说呢?还没来得及起势,五皇子便因为得罪了太子殿下而潦倒了,严格说起来,苏子轩只是因为得罪了小人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莫尧要保他,不是不行,只是没那个必要。
太上皇居高位这些年,深谙帝王术,识人问道也绝非常人可比。
这个苏子轩,只凭莫尧同自己说的那些,还有自己看到的这些,他便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了,聪明是有些,但却绝坐不上上位者。能居上位的,或者以德服人,或者是心狠手辣。这个苏子轩,德行不足,而心却不是狠的。
他这样的人,偏执太过,只会叫他错过太多,而叫自己失去原本有的。
这样的人,可恨的同时也是可悲的。若是从前,太上皇理也不会理,只是这会儿自己正闲得无事,而且听莫尧说,当时锦绣是记在他们苏家的,不论为了什么,袖手旁观传出去总不够好听。
只是就这样便宜了人家,绝不会是天家人的脾性,所以想来想去,太上皇扭头走回院子里,正好遇上一脸死板的皇叔。想起皇叔对那个女人的救治,太上皇走过去,眉眼带着一抹不善,“小叔叔还真是个好人,千里迢迢还惦记着要回青州城替人家看病。”
小白心思是真正的纯然,做事并不是真的只凭自己喜好,而是顺应天命。当初自己闯到杜如蘅的梅园,吃了人家的补药,却被他一眼看穿身上中的毒,这其实才是真的天命。而当初太上皇抱着锦绣来的时候却是强求来的。
这样强求来的缘,小白自然不会应允。只是锦绣实在讨喜,小白不忍心才出手的,至于杜如蘅,小白回青州城后想再见她,只是因为觉得有那样一双干净眉眼的女子不应该留在苏家。
当然,小白不会强带她走,只不过去看看,若是杜如蘅改变心意,那么他就让她离开苏家。太上皇无聊地插手,对小白来说却是无所谓的。这会儿听他提起,小白也只是懒懒地动了动眼皮子,然后束手站在院子里。
正午大好的日头挂在头顶,乡间蝉鸣声声不断,落在小白头上,却是半点也不喧浮,静得好像只是一层淡淡的光影,绕着小白,兜转一圈,然后奔向不知名的远方,叫村子里躲躲闪闪过来看的人家迷晃了心神,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白头发的人,真好看。
不是狐媚子那样,而是神龛上供奉的那位仙人,玉骨冰肌,无法生出半点亵渎之意。
杰哥儿这些天整日里缠着杜如蘅和扣儿,一双嘴儿哄得杜如蘅和扣儿都爱极了他。只是杜如蘅怕孩子白天来落了暑气总是不好的,便同杰哥儿说好,每天日头淡些后再过来,她让扣儿煮些消暑气的汤水候着,然后胡嫂子回去的时候顺便送他回去。
村学堂里本来就没几个孩子,今个儿也不知怎的,竟是少来了好几个。方子儒让来的人念了几遍《三字经》便散了学。杰哥儿见爹爹不上课了,便拽着方子儒同自己一块儿去尝尝姨姨家好吃的绿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