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澜这一生,曾经做过很多次决定,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感到难以启齿。
在大秦,无故退婚,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为此自杀“谢罪”的,也不在少数。
况且清河卢氏,待他向来深厚,卢琳又是个百里挑一的才女,实在寻不到半点错处。
可这件事,即便再难,楚青澜也必须硬着头皮去做。
“公子请。”如英奉卢琳之命,早已等候在一旁,远远见楚青澜朝这边走来,立即殷勤的招呼道。
楚青澜点点头,进了马车,刚刚坐下,便听卢琳语调悠悠的说道,“公子请用茶。”
范阳梅氏,清河卢氏,陇西李氏,虽并称大秦三大世族,但所谓术业有专攻,偏重各有不同。
陇西李氏擅领军,范阳梅氏出文臣,而这清河卢氏嘛,最喜经商,名下光钱庄,就有好几处,再加上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些年,赚了个钵满盆满,家里的银子,多得都快溢出来了。
卢琳在家中很是得,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喝的这茶,比起贡茶,也并不差,但楚青澜闻着这阵阵茶香,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目光定定的落在桌面上,不知如何开口。
卢琳见楚青澜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倒也不催促,只望着茶水的热气渐渐消散,神情淡淡的,看不出究竟有什么情绪波动。
“景和十二年,陛下为断绝陇西李氏在朝中的念想,欲诛杀皇五子。家父一得知此事,连夜派人赶往京都,向陛下递交奏折,请求赐婚。”
“次年五月,皇后领陛下旨意,利用赏花宴之机,在李?的饭菜里下毒,欲杀之而后快。是我的姑姑,我父亲的亲姐姐,抢先吃下饭菜,救了你母妃的性命。至于她自己,时至今日,仍然病榻,不得痊愈。”
“楚青澜,你要知道,我现在坐在这里,对你说这些话,不是希望你对我心存愧疚之情。而是希望,你在开口说话前,能先想一想这些事情。”卢琳眼睛微眯,说话时的语调,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却让楚青澜的心,一点一点的下去。
当年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情,他永远不会遗忘。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一位父亲,能够对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冷酷无情到何等的地步。
无论楚青澜当初是抱着怎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心态,亦或是带着保命的卑微想法,答应了和卢琳的这桩婚事。
哪样都好,但如果不是卢琳的父亲,毅然决然的选择站在陇西李氏这边,恐怕他和母妃现在,坟头的草,都要有三尺高了。
如果没有遇到梅长歌,楚青澜相信自己,哪怕仅仅是怀揣着一颗感恩戴德的心,他都会好好对待卢琳的。
他会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尽责的父亲。
也许假以时日,在长时间的点滴积累中,楚青澜也有可能会喜欢上眼前这个女子。
但现在,他觉得他不会了,不是梅长歌的话,他甚至完全不会有想要试一试的想法,他只想和她在一起,竭尽全力的将她护在怀中,陪她走过,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
别的人,真的是要恕他无能为力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卢家。”楚青澜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卢琳,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我觉得,倘若我现在不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你完婚,才是真正的薄情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