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有个老爷爷告诉了我的。”贾小环避着娘亲转了转眼睛,信誓旦旦地道:“娘,你可别不信。除了这个之外,老爷爷还教了我好多旁的东西,说是要收我为徒呢。我本来是不信他的,他便教了我这个专防天花的痘症,说是让我试一试,若是管用的话,就得拜他为师。”
“真的?”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赵姨娘是信的,却又有些担心儿子胡诌,是以狐疑地瞅着贾小环的小脸。在看见儿子猛点头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扬声怒道:“那……”
但她也知道不能叫人听见,忙又止住了声音,向着四周看了看,方才压低声音问道:“好你个小混账种子啊,竟然敢跟我胡说!如今那小鹊可还在床.上躺着呢,你怎么就知道她能没事,你怎么就知道那什么痘症能防天花?”说着似乎不解气,又在儿子屁股上狠狠给了一记。
贾小环揉着生疼的屁股撇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编故事的。每回编完了一个故事,都需要持续不断的编下去,实在是太伤脑筋。
好说歹说,贾小环抹着汗将娘亲安抚住了,母子两个开始收拾自个儿的行装。这一回还不知要在那庄子呆多久,别的暂且不说,手上的私房可都得带上。到了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知道是个什么境况,手里有些银两总是有些底气的。
赵姨娘其实对儿子的说法仍是半信半疑,但她心里头也清楚,这回不想走怕是不行的。有着天花这个祸根,老太太、太太甚至是老爷都不会让他们母子留下,毕竟那东西传染起来太过吓人。若是旁的事,她还能舍着身子求一求老爷,可这关乎生死的事……唉!
如今,她也只求着儿子没跟她瞎说,小鹊那真的不是天花,还是能防天花的痘症才好。
荣国府后街的一处角门外,发着高热的小鹊已经被抬上了马车,两个抬人的婆子宛如倒粪似的,将人扔到车上便跑,生怕多耽搁一瞬便多一分危险。看门的婆子更是躲得远远儿的,却又要藏在树后面偷眼张望,也不知她到底想看些什么。
周瑞两口子皆是全副武装,尚不到十月的天气,便已经穿起了大厚袄子,头上捂着毛绒的帽子,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手上也缠得结结实实不露一点儿缝隙。对着赵姨娘他们时,也不张嘴说话,只支支吾吾地比划着,让他们都赶紧上车。
贾小环斜眼瞅着这两口子,嘴角漾起嘲讽的笑来。若是有可能,这俩人怕不是连眼睛都想蒙上了吧。只可惜啊,再怎么小心翼翼的,环爷他都没打算让这两口子活着回来。不过,想来那庄子也该是山清水秀的,做个葬身之地想必美得很。
贾母把周瑞两口子派过来,倒是有些出乎贾小环的意料。本来嘛,若是王夫人处置这事,怕是不会将自己的心腹陪房派出来,也免得出个什么差错,让她损失了得力臂膀。可贾母却不管这个,她恨周瑞家的将“天花”二字嚷嚷得满府皆知,自然要狠狠地惩治于她。至于周瑞嘛,谁叫赖嬷嬷那日跟她抱怨,说是周瑞有些不知轻重了呢。
看着那透风漏雨的马车,赵姨娘便又想哭。她好歹也是老爷的姨娘,她环儿更是老爷的幼子,怎么就这么苦的命呢?这马车破破烂烂也就罢了,更是得跟小鹊那蹄子一起,这哪是送他们去避痘,这是送他们去丧命啊!
她心里恨得要命,可却又无力反抗,再加上有儿子在一旁看着,也只好忿忿不平地爬上了马车。只盼着儿子说的那个老爷子真有其人,能教她的宝贝儿子许多本事,日后也好能给她也挣个诰命,好让她也能扬眉吐气,再好好地回报回报这起子瞧不起人的鳖孙儿们。
马车上还有个小鹊,赵姨娘瞅着哪能不膈应,隔着被子将人踢到了边角上,方才把儿子给抱上了车。即便有了儿子的说法,但她根本不能放心,生怕儿子上了什么老头子的当,被这蹄子给祸害了,那她可往何处说理去啊。
另一角还有个小吉祥儿,小丫头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个天花闹出来,早就被吓得手软脚软了。再又听说要跟小鹊姐姐一起被送到庄子上,那还不得吓得魂飞魄散了,昏过去之后到这会儿也没醒呢。
眼瞅着那几个人都上了马车,周瑞的眼睛阴鸷非常,死死地盯了那车厢一会儿。直到媳妇拉了他一把,才算将目光收回来。可他的眼神儿却没变,反更是阴鸷地瞥了自家媳妇一眼。
周瑞家的心里本就惊惧交加,如今被他这么一眼看过来,立刻便软了腿,险些没摔个跟头。她哪里还不明白,男人这是连她也恨上了啊。这可真是,可真是……周瑞家的别提有多委屈,却也知道这当口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暗暗把赵姨娘母子俩记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