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醉雪微微欠身:“我早已想起从前之事,只是那时还有许多旧事未曾记起,况且当时你我之间又已断了夫妻之情,但如今前尘尽数回转,我也已经恢复宗师之身,思及往事,终究还是不能放下,所以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你,若你来,我便跟你走……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彻底想清楚,直到刚才我才终于让自己作出了这个决定,因为到最后我才发现,其实跨过这条线并不是那么难,只看是究竟为了谁而已。”
这个有着清秀五官的男人平静如水,注视着不远处的人,他的君王:“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泰元帝,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
师映川静静看他,千醉雪眼望男子,不论岁月流逝了多久,他还是记得这个人,千醉雪徐徐朗声道:“……当年臣为陛下开疆拓土,如今,可还需要臣为陛下争战天下么?”
师映川突然大笑,他感到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脱束缚,在沸腾,他笑道:“当然,十九郎,我求之不得,你来助我,自然最好不过。”千醉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他一拂袖,院门打开,在外面偷听的师倾涯猝不及防,差点栽倒,千醉雪微微弹指,信封便被丢进师倾涯怀里,他看了一眼已经呆住的男孩,道:“把信交给剑宗。”话音未落,师映川却是长笑而起,一把扯过他的手,袖中北斗七剑跳出,两人飞身立于剑上,转眼间就已消失在天边。
这一年的冬天,除了青峡平原一战的惨烈之外,原本最惊人就是万剑山千醉雪一举破关而出、晋升宗师的消息,但紧随其来的,却是千醉雪决然叛离宗门,加入青元教的爆炸性新闻。
而此时在摇光城,师映川站在一株桃树旁,手抚树干,道:“梳碧她就葬在这里,她和你一样,也是曾经我身边的人……她是桃儿,你还记得么?”千醉雪看着那桃树,道:“原来是她。”师映川静了片刻,回身说道:“当初你应该是在北疆罢,后来怎么样了?”千醉雪眼中有淡淡的追忆之色,道:“当时我日夜兼程赶回大都,但已经迟了数日,连皇上的尸身都没有找到,后来我杀入宫中,想要为皇上报仇,但仅凭我一人,如何能扭转大局,最终力竭而死。”
师映川默然,忽又语气平平道:“……愚蠢。”千醉雪不置可否,眼中却有一丝微微的笑色,脸上的笑容有如阳光般明净,师映川看着千醉雪,或者说曾经的帝国大司马李伏波,在师映川看来,这几年对方的变化似乎不小,那样的安稳沉静,师映川雪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且似涟漪一般渐渐扩大,千醉雪缓缓低下了身子,单膝跪于男子面前,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他将男子的一只手舀起,放在自己的肩头,沉声叹息:“陛下,李伏波……回来了。”
……三月,千醉雪擢升青元教大统领,率教中铁骑六万,挥师南下,同年四月,裹挟流民坑杀金昭国三十万青壮;……同年六月,千醉雪率重甲士围剿高月宗,平吕王师远尘亲率精兵十二万协助,高月宗灭宗,万剑山援手不及;七月……
无尽的苍穹下,生灵如同蝼蚁,在鲜血与战火中苦苦挣扎,繁华的城池被摧毁,无数乡村小镇在铁蹄下化为废墟,生命在战争中早已变得无足轻重,兵戈与死亡成为了主题,没有人能够逃脱,上位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普通人,则根本无法反抗这样的命运。
大周,摇光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季剪水一字一字地认真念着纸上的字,俊秀的小脸如同刚刚绽开的鲜花,眉目十分灵动,待日后年纪长成,必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师映川放下笔,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帕擦了擦手,淡淡笑道:“怎么,你不去随先生读书,倒来本座这里偷懒,被你碧鸟嫂嫂知道,自会罚你。”
季剪水吐了吐舌头,笑道:“先生今天身子不适,给放了假的,我可不是贪玩不读书,表哥你冤枉人。”师映川笑了笑,他微微轻凹的眼窝在眉弓下投出一片淡薄的阴影,配上高挺的鼻梁,使得严肃时的威仪令人心颤,而这样笑起来时却显露出令人惊讶的如沐春风之感,他拍一拍男孩的头,道:“好了,去玩罢,本座还有事。”季剪水拉住男子的袖子一扯:“嫂嫂那里今天会做鱼羹,表哥中午过去跟我们一起吃饭罢。”
师映川道:“本座有事要做,今天就不过去了。”季剪水略觉失望,不过他并不是任性的孩子,当下便乖乖地出去了,师映川洗了把脸,走到室外,夏日里的风有些燥热,他站在廊间,随意逗弄着拴在金属架子上的白鹦鹉,这时晏勾辰从远处走来,笑道:“好悠闲。”师映川扭头看向对方,道:“这么热的天,这太阳还没到中午就火辣辣的,你不在宫里待着,倒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莫非有什么正事不成?”晏勾辰来到他面前,道:“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来找你了?我想见你,自然就来了。”师映川扬眉一哂:“你倒是整日里甜言蜜语……”
他二人随意说着闲话,就一起进到里面,晏勾辰道:“近来捷报不断,谁也不曾想过,千醉雪此人竟是用兵如神,实在让人意外。”师映川闻言,但笑不语。
两人说了一番正事,由于天气炎热,因此师映川纵然早已不畏寒暑,也还是穿得极清凉,眼下披着一件宽松的玉白色薄衣,襟口用金线掺红丝绒攒成一枚枚桃花扣系住,腰间随意挽着一条金色腰带,这衣料的质地极为轻软凉薄,越发衬得男子身材颀长高大,整个身躯呈现出一种黄金比例的流线形态,眉宇间一缕淡漠之色,浅若无痕,晏勾辰看着,心神微醉,固然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与自己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看过千遍万遍,但此刻看在眼里,犹如美玉雕就,殊丽不可方物,依然令他爱恋不已,晏勾辰上前,伸手去解师映川的腰带,师映川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这青天白日的,就要大喇喇地干这种调调儿?”
晏勾辰当然不会有什么羞窘之类的情绪,只笑吟吟地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不是映川你说过的话么?”师映川笑而不语,晏勾辰一只手仔细抚摩着男子的面部轮廓,又随之向下,摸上了那强健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肌肤的弹性与紧实,想到这个完美的男人是自己的枕边人,晏勾辰顿时一股熊熊情火升腾起来,一时间不由得就有些心神俱醉之意,然而就当两人渐渐耳鬓厮磨,气氛开始暧昧火热之际,却有人匆匆赶至,在外面尖声道:“……陛下,刚从九王府传来的消息,九王……不,庶人晏九,已经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