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乡村山高树茂,荒无人烟,险峻的沟壑散落在坑坑洼洼的溪地里,不仅酷似兰博曾接受训练的北卡罗来纳,更像他在越战中逃亡的山区。无人知晓他的内心世界、他所经历的战争,无人能够把那些事情从他的脑海中彻底抹去。为了能在天黑之前摆脱追踪,他拼命向前奔跑,粗硬的树枝在他赤裸的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两只光脚也被山间小道的枯枝和悬崖上的碎石割破,鲜血从深长的口子里汩汩地流出。他费力地向上攀登,爬上了一座山丘,山顶上隐约可见一座水塔的轮廓。为了防止高压电线缠绕到树梢上,人们在树从中开辟了一大片砾石和鹅卵石铺就的平地。他明白自己必须在天黑前登上最高点,及时眺望山那边的情况,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兰博爬到了水塔的下端,清风吹过,使他感到清醒了许多。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左边的天际之前,他急忙钻进了水塔,稍稍喘息片刻,让和煦的阳光沐浴着身体,尽情享受脚下柔软湿润的土地。耸立在他前面的山峰仍然很明亮,但它的斜坡渐渐地披上了一层灰色,山谷已经被夜幕笼罩,他准备去那座山谷。小憩之后,他鼓足精力,踏着砾石和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朝山谷跑去。如果在那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必须得折向左边的那条小溪,沿着小溪而上,路可能会好走一些,他寻找的东西肯定就在那附近。他跑下砾石道,朝山谷冲去,一路上不停地失足滑倒,咸咸的汗水流进了擦破的伤口。当他跑到山谷时,发观脚下是一片泥泞的黑水沼泽地。他绕过沼泽来到左边的源头处,然后,循小溪快步而上,走了差不多五英里,他感到精疲力竭,觉得自己的身体远不如在越战被俘前健壮,尽管在医院里治疗了很久,可仍没有彻底恢复,他仍然记得向前行进的每个技巧。即使他不能健步如飞,也已经穿越了五英里的路程。
他沿着弯曲迂回的小溪继续向前,心中明白猎狗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踪迹,但他不愿阔步跨过溪水,以免留下自己的气味。因为那会使他放慢速度,而且抵达河岸时,他不免要暴露自己走出小溪,届时,牵着措狗追踪他的人将会在河岸兵分两路拦截自己,现在这样仅仅是浪费时间而已。
没想到,天很快就黑了。他利用剩下的微弱光线,向山上奋力攀爬。须臾,森林和灌木丛融会成模糊不清的阴影,依稀可辨的仅有大树和巨砾。不久,夜色更浓。黑夜中可以听见蟋蟀的吱吱声、夜莺的欢唱声和溪流轻轻撞击河底碎石的声音。兰博大声喊叫起来。确信周围空寂无人,他只得顺溪流而上,用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为了激发别人的好奇和兴趣,他刻意用怪里怪气的声音。他用自己在高中学过的越南语和意大利语高叫,并模仿南方口音、西部口音及黑人的口音交替呼叫。最后,他把自己能够想象出的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统统叫喊出口。
溪水流到斜坡时变成了一条浅浅的水沟,然后,越过山坡又变成了一条溪谷。四处仍然一片寂静,他不停地叫喊。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他就会走到溪流的源头,届时将会迷失方位。果真如此。夜风吹过,他感到冷汗淋淋,溪流把他带到一片小沼泽地,他听见汩汨的泉水声。
他又叫喊了一次,山谷中回荡着他发出的淫秽的咒骂声。他等待了一会儿,再次向上爬去。他估计,如果继续攀登翻越这座斜坡的话,最终将到达另一条小溪。就在他跨过泉水三十英尺的时候,突然两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束射在他身上,他始料不及地楞住了。
要是在其他情况下,他会迅速跃起奔进黑暗,避开手电简的光束。夜晚在丛林中漫游星十分危险的。很多人正是因为这种鲁莽的行动而丢掉性命,掉入浅水沟里任由动物吞噬。
刺眼的光束直直地照在他身上,一束射在他的脸上,另一束则落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他仍一动不动地站着,高高地昂起头,镇静自若地望着灯光,仿佛他是他们中的一员,每晚都是这样度过似的。在手电筒光束下闪闪发光的昆虫飞来飞去,一只鸟儿拍着翅膀从树上飘然落下。
“听着,你最好把枪和剃刀放下。”右边的老男人喝道,他的声音非常刺耳。
兰博呼吸得自如了一些:他们不会杀死他,至少现在不会,他已经成功地诱使他们对自己感兴趣。同样,拿着枪和剃刀也是一种赌博。人们总觉得这些东西是个威胁,会本能地掏枪对他射击。但在这漆黑如炭的深夜,没有自卫武器他无法在森林里行走。
“遵命,先生。”兰博啪嗒一下把枪和剃刀扔到地上。“不必担心,枪里没有子弹。真的没有。”
兰博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一老一小,揣测他们也许是父与子,或者是叔侄。这种人总是以家族为核心,年长者发号施令,年轻人执行命令。在刺眼的光束下,兰博能够觉察到他俩正在仔细打量自己。兰博静静地等待他们先开口,他知道作为一个闯入者,保持沉默为上策。
“看来,你已经把所有的脏话都喊出来了,”老者说,“你是在骂我们,还早其他的人?”
“爸爸,问问他为何光着身体在这里游荡。”站在左边的少年稚声稚气地插言道。
“闭嘴,”老者喝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说话。”
兰博听见老者枪上的扳机响了一下,便急忙说:“我只是一个人。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要开枪,请听我把话说完。”
老者没有回答。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有多少人对我并不重要,我不会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人。”
兰博胡乱猜测老者会不会开枪。不过他明白自己目前的困境,在别人的眼中,裸露着身子,遍体鳞伤的人充满了危险,即使他知道眼前只是一老一少,老者也不会贸然行动。
“我正在躲避警察的追捕。他们拿去了我的衣服,我杀了一个警察。我叫喊是为了寻求帮助。”
“是吗?你需要帮助,”老者说,“问题是,你在寻求谁的帮助?”
“警察正带着猎狗追赶我。如果不设法阻止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发现这里的酒场。”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如果老者想把他杀了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酒场?”老者问道,“谁告诉你这座山上有座酒场?你认为我有一座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