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派上用场。毕竟他原本就打算要在今年年底提前退休。”
“可怜的老乔治,”安迪说,“他得靠哮喘药才活得下去。”
“就像你们知道的一样,马蒂·阿瑟诺与托比·韦伦这阵子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在我联络的所有兼职警员中,身体状况可以负荷的只有琳达·艾佛瑞特而已。刚好又遇上该死的消防演习与足球比赛,每件事全在错误的时机撞在一块儿了。”
“琳达·艾佛瑞特?”安德莉娅有些感兴趣地问,“生锈克的太太?”
“哼!”每当老詹生气时,总会发出这样“哼”
的一声。“她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顶多只能带小孩过过马路罢了。”
“没错,长官。”兰道夫说,“不过她去年通过城堡郡的测验,所以获准配枪,我们没理由不准她带着那把枪继续执勤。或许是因为她有两个小孩,所以才没当全职警员。不过,她的确派得上用场。毕竟现在的状况十分紧急。”
“当然,这还用说。”但伦尼还是恨透了这情形。艾佛瑞特夫妇就像是个该死的老旧惊奇箱,每次都会突然冒出来碍事。他的底线是这样的:他不要那个杂碎的老婆加入他这支队伍。另一方面,她还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而且就跟恶魔一样漂亮。他肯定这女人一定会对其他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漂亮的女人总是这样。光是威廷顿和她那对大胸部就已经够糟了。
“所以,”兰道夫说,“在这十八个人里头,我们只能凑出八个人。”
“你忘记算自己了。”安德莉娅说。
兰道夫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仿佛想把自己的脑袋敲回正确的位置。
“喔,是九个人才对。对,”
“人数不够,伦尼说,我们得增加更多警力。”
“你知道的,这只是暂时的措施,直到这场风波结束为止。”
“你有人选了吗,长官?”兰道夫问。
“我的第一个人选是我儿子。”
“小詹?”安德莉娅扬起眉,“他的年龄甚至还投不了票……不是吗?”
老詹简短分析了一下安德莉娅的大脑构成:
百分之十五留给了她最爱的购物网站,百分之八十留给了止痛药,百分之二留给记忆,实际上,只有百分之三用来思考。而思考这件事甚至都还跟愚蠢的人共事,得靠他帮忙。何况,他提醒自己,会让生活更称心如意。
“他已经二十一,十一月就满二十二岁了。
可能是运气,或是上帝的恩典,他刚好从学校回家来过周末。”
彼得·兰道夫知道小詹·伦尼其实是被退学了。
这周稍早,他曾在警长办公室的便条纸上看见这个消息,只是不知道公爵为何会接到这个消息,也不知为何他会觉得这件事重要到值得记下来的地步。而便条纸上还写了另一行字:行为问题?
无论如何,现在或许还不是与老詹分享这些信息的时刻。
伦尼继续说着,语调兴高采烈,就像是游戏节目的主持人宣布特别加分回合的超高奖金一样。
“而且,小詹有三个朋友也很适合这份差事:弗兰克·迪勒塞、马文·瑟尔斯,以及卡特·席柏杜。”
安德莉娅这回看起来更不安了:“呃……他们不就是那群……在北斗星酒吧闹事的……年轻人吗……?”
老詹转向她,脸上挤出的亲切微笑仍藏不住其中的凶恶之意,使安德莉娅的身体不禁往椅背缩去。
“事情都过去了,那全是酒精引起的,大多数的麻烦都是这样来的。再说,先惹起事端的是那个叫芭芭拉的家伙,这就是这件事后来没进入诉讼阶段的原因,一切都船过水无痕了。我说错了吗,彼得?”
“完全没错。”兰道夫说,虽然他也同样一脸不安。
“这几个孩子至少都二十一岁了,我记得卡特·席柏杜可能都有二十三了。”
席柏杜的确是二十三岁没错,而且最近还在磨坊镇加油站商店找了份兼职的技工差事。他的前两份工作最后都以被人解雇告终——兰道夫听说是由于情绪上的问题之故——不过他似乎已在加油站商店占有一席之地。约翰尼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会处理排气与电力系统问题的人。
“他们会一起去打猎,所以枪法都很准——”
“老天保佑,我们还要给他们枪?”安德莉娅说。
“没有人会开枪,安德莉娅,也没人说要让这群小伙子当全职警员。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因应警力不足的问题列出候补人选,而且越快越好。你觉得呢,警长?他们可以任职到这场危机过去为止。而我们则可以用紧急应变基金来支付他们的薪水。”
兰道夫不喜欢这个让小詹带着一把枪在镇上四处闲晃的点子——小詹可能真有什么行为上的问题——但也一点都不想得罪老詹。这点子或许不错,虽说他们很年轻,但的确可以为他增加不少额外的帮助。他不认为镇上会出什么乱子,要是屏障还在,他们倒是可以去各个主要道路的屏障四周
,负责管理人群秩序。要是屏障消失了呢?
那么问题也就解决了啊。
他露出团结一心的微笑:“要我来说,我觉得这是个很棒的点子,长官。你可以请他们到警察局集合,时间就订在早上十——”
“九点可能更好,彼得。”
“九点好。”安迪说,声音像是在说梦话。
“大家还有进一步的意见吗?”伦尼问。
没人吭声。安德莉娅还是一副想开口、却又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的模样。
“那就开始表决吧。”伦尼说,“公共事务委员会要求代理警长兰道夫,以基本薪资聘雇小詹、弗兰克·迪勒塞、马文·瑟尔斯,以及卡特·席柏杜为临时警员,他们的任期将持续到这场该死、疯狂的危机过去为止。赞成这项提案的人请举手。”
他们全举了手。
“本项提案通过——”
他的话被两声仿佛枪响的声音打断,四个人全吓得跳了起来,接着第三声才又接踵而来。而生活中有不少时间与汽车一同度过的伦尼,这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声响。
“放轻松,各位。只是发电机逆火而已,排气管被堵——”
那辆老旧的发电机逆火了第四次,接着停止运作。电灯忽地熄灭,让他们有那么一刻身处如同地狱般的黑暗之中。安德莉娅尖叫了一声。
在伦尼左方的安迪桑德斯说“喔,我的天啊,老詹,丙烷——”
伦尼伸出没拿东西的那只手,用力抓住安迪的手臂,使安迪把话吞了回去。当伦尼稍微放松手上的力道时,微弱的灯光再度出现在这间镶拼松木的长形会议室里。光线并非来自天花板上的电灯,而是来自安装在四个角落的紧急灯箱。微弱的光线将群聚于会议桌尽头的四张脸孔映成黄色。他们神情恐惧,就连老詹也是。
“别紧张,”兰道夫开朗地说,但听起来并非发自内心,而是刻意强装。“不过就是丙烷用完了而已,镇上还有大量库存呢。”
安迪朝老詹瞥去,两人在瞬间交换眼色。但伦尼觉得安德莉娅肯定看见了,而这可能会导致她开始心生怀疑。
她再吞颗止痛药就会忘记了,他告诉自己,明天上午肯定就忘了。
在此同时,他对镇上的丙烷存量究竟是否够用这件事失去了兴趣。等到有必要时,再来处理这个问题吧。
“好了,各位。我知道大家都急着想离开,我也是,所以让我们继续下一项表决吧。我想我们应该在此正式决定,是不是要让彼得成为我们的代理警长。”
“说得对,是应该这么做。”安迪说,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如果没有其他意见,”老詹说,“我们就开始表决吧。”
他们按照老詹安排好的结果做出选择。
每次都一样。
为了这个镇好,为了镇民们好
伦尼家就位于磨坊街上。当老詹那辆悍马车的大灯灯光洒在车道上时,小詹就坐在屋前的阶梯上。小詹相当平静,头痛并未再度发作。安琪与小桃的尸体全都在麦卡因家的厨房里,至少有好一段时间,这两具尸体都不会被发现。他已将那笔钱放回父亲的保险箱中,口袋里放着父亲在他十八岁生日时送他的点三八手枪,握柄还以珍珠打造而成。现在他得和父亲谈谈。小詹会仔细聆听这位崇尚金钱万能的帝王的每一句话。一旦他觉得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他觉得应该不太可能,但他父亲总是什么都知道——那么小詹便会当场杀了他,然后再把枪口转向自己。毕竟,他现在已无路可逃。今晚不行,明天可能也没办法。当他稍早回家时,在镇立广场那里待了一会儿,听见了大家的谈话内容。这事听起来简直荒唐无比,但从南方的强烈灯光与117号公路通往城堡岩西南方那较弱的光芒看来,让人不禁认为,今天晚上,无论多么荒唐的事都会成为现实。
悍马车的车门打开,一会儿后又被用力关上。
父亲朝他走来,用公文包拍着大腿,神色中没有任何怀疑与警戒之意,也并未动怒。他不发一语地坐在小詹身旁的阶梯上,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小詹预料:他把手给放到这个年轻人的后颈上,轻轻捏了几下。
“你听说了吗?”他问。
“听说了一点,”小詹说,“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完全束手无策。我想,在事情解决前,恐怕会有段不太好过的日子。所以呢,我得麻烦你做点事。”
“什么事?”小詹的手朝塞在臀部的手枪伸去。
“你准备好要扛起责任了吗?你和你的朋友们?弗兰克?还有卡特和瑟尔斯这些孩子?”
小詹没回答,等他继续说下去。究竟是什么狗屁事啊?
“彼得·兰道夫现在成了代理警长。他需要一些人充当临时警察,一些厉害的人物。你愿意在这场该死的烂泥摊子结束前,担任警察职务吗?”
小詹有股狂野的冲动,想尖叫与大笑出声。
这也可能是种胜利感,或两者
兼而有之。老詹的手仍放在他的后颈上,但已不再揉捏,反而有点像是……出自疼爱的轻抚。
小詹放开口袋里那把手枪。这件事让他察觉自己的运气还是很好——所有事都这么称心如意。
今天,他杀了两个他从小就认识的女孩。
明天,他却即将成为一名镇警。
“当然愿意,爸。”他说,“只要你需要,我们肯定帮忙。”于是,在离上回四年以后(或许比这还久),他总算又亲了一下父亲的脸颊。
祈祷
芭比与茱莉亚·沙姆韦并未怎么说话,也没什么可聊的。离开镇中心后,这一路上芭比只看见一辆车,倒是路旁农舍的窗户则几乎全亮着。
在镇中心以外的居民,总有许多农务活儿得做,也没人完全信赖西缅因电力公司,因此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发电机。当他们经过 wcik 广播电台时,屋顶上一如过往,亮着两盏红灯,就连播音室前的灯泡十字架也同样亮着,在黑暗中如同灯塔般闪烁着白色光芒。在建筑物上方,布满星辰的天空依旧散发着亮眼的光芒,不需发电机供电,便能永无止境地释放无穷能量。
“我常来这里钓鱼,”芭比说,“这里让人觉得心平气和。”
“收获丰富吗?”
“很丰富,不过有时空气闻起来就像是众神的肮脏内衣裤,可能是肥料或什么吧。害我从来都不敢吃自己钓到的鱼。”
“那不是肥料——是满嘴屁话的味道,也可以说是自以为是的味道。”
“什么?”
她指向一道遮住星光的尖塔形阴影。“基督圣救世主教堂,”她说,“刚才经过的 wcik 电台,就是有时候也叫耶稣电台的那个,就是他们开的。”
他耸耸肩:“我猜我可能见过那座教堂吧。
我知道那电台。要是住在这附近,而且又有台收音机的话,实在很难不注意到那电台。他们是基本教义派的?”
“他们让强硬的浸信会教派都显得温和。我只去刚果教堂,因为我完全受不了莱斯特·科金斯牧师。我恨透那种幸灾乐祸、认为非我徒众的人全都会下地狱的家伙。我猜每个信仰都有这种人吧。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买得起这种大功率调幅电台。”
“信徒捐款?”
她哼了一声:“说不定我该去问问老詹·伦尼,他可是那里的执事。”
茱莉亚的车是普锐斯油电车。芭比原本以为一份支持共和党的报纸的发行人不太可能开这种车(尽管他觉得这车的确比较适合第一公理会的信徒),但这辆车的引擎很安静,使收音机的声音十分清晰。唯一的问题是,这里是磨坊镇西边,wcik 电台的信号过强,使收音机完全收不到其他f 波段的频道信号。今晚 wcik 电台的主持人不断地播放该死的手风琴音乐,使芭比头都痛了起来,觉得那听起来就像一个因鼠疫丧生的乐队正在演奏波尔卡舞曲一样。
“你干吗不转到 a ?”她说。
他照做了,但却始终只听见模糊的说话声,直至最后总算转到一个体育电台为止。就在红袜队与水手队在芬威公园球场的比赛转播即将开始前,主持人还请听众为了“缅因州西部事变”的遇难者默哀片刻。
“事变,”茱莉亚说,“我还真没在体育电台里听过这个词。你还不如把收音机关了。”
经过教堂一英里左右,他们开始可以看见树林中透出的光芒,而在转过一个弯道后,灯光则变得像好莱坞电影首映会那般刺眼无比。这地区架设了两具探照灯,倾斜射向天空。道路上的每个坑洞都投射出明显的影子,桦树的树干看起来就像身形细长的鬼魂。芭比觉得他们仿佛驶入了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的黑色电影中。
“停、停、停,”他说,“我们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不过相信我,我们已经到了。要是情况没变,你这辆小车里的电子仪器很有可能会突然间全部爆炸。”
她停车,两人一同步出车外。有好一会儿,他们只是站在车子前方,眯着眼望向刺眼的光芒,茱莉亚甚至还举起手来,放在眼睛上方遮光。
在灯光后头,有两辆披有褐色帆布车棚的军用卡车停在那里,彼此车头相对。道路上放着许多锯木架作为路障,支架处还绑着沙包加强固定效果。黑暗中,马达的运作声响不断传来,听起来不只一台,而是好几台。芭比看见探照灯用的粗电缆蜿蜒直入树林,也就是树林中透出其余刺眼光芒的位置。
“他们用灯光围成阵地。”他说,食指在空中旋转,像是棒球比赛中裁判的全垒打手势。“灯光绕着全镇架设,不只朝镇里照,也照向上空。”
“为什么朝上照?”
“如果有飞机获得准许经过这里,往上照的灯光就能作为空中交通的警告标志。我猜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今天晚上,到了明天,他们就能完全封锁整个磨坊镇上空,肯定会看管得跟斯克罗吉叔叔[1]的钱包一样滴水不漏。”
由于光线蔓延开来,所
以他们仍看得见探照灯位置后方的情况。那里有六名全副武装、排列整齐的士兵,背对着他们立正不动。虽然茱莉亚那辆车的引擎声相当安静,但士兵一定听见了车子接近的声音,然而,他们却没有任何人有东张西望之类的反应。
[1]斯克罗吉叔叔(uncle scrooge),狄更斯经典小说《圣诞颂歌》中的主角,为人极为苛刻小气。
茱莉亚大喊:“你们好啊,阿兵哥!”
没人转身。芭比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形。虽然在来的路上,茱莉亚已将寇克斯说的事全数告诉芭比,但芭比还是决定自己试试。由于他看得见那些士兵的军徽,所以知道该如何下手。陆军很有可能主导这次行动——寇克斯稍微提及这点——但这群士兵却并非陆军。
“嘿!海军陆战队的!”他叫。
没有反应。芭比又往前靠近,看见在道路上方,有条如同地平线般的黑色线条就这么悬挂在半空中,最后决定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旁。相比之下,现在他对这群看守屏障的士兵更感兴趣。或许该说是“穹顶”吧,沙姆韦说寇克斯就是这么说的。
“我还真没想到会在美国本土看见你们这些侦察兵,”他说,又走近几步。“这跟阿富汗那时有点像,对吧?”
没反应。他又走得更近,在坚硬的沙砾上,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不过这倒让我松了口气。我听说侦察兵有很多人都是娘娘腔,要是这里的情况真那么糟,他们应该会派游骑兵来才对。”
“死老百姓。”其中一名士兵嘀咕了一句。
虽然反应不大,却足以让芭比精神一振。“稍息,阿兵哥;放轻松点,聊聊这里的情况嘛。”
又没反应了。他继续往前走,已然接近屏障(或穹顶)位置。这回他没冒起鸡皮疙瘩,后颈也没寒毛直竖,但他知道屏障就在那里,可以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