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11 10:27:00 本章字数:19060
大船停稳放下可以跑马的跳板,码头上人拜倒的拜倒,这是将军和家人、低职级的官员们。拱手含笑的,是亲戚们。
安平王也有笑容,含笑候着真姐儿出来。
为真姐儿整好大红色的出毛风帽,伸出手携着她,稳稳的步下船舱。真姐儿犹回身看两位父亲,喊了一声:“父亲下船。”
赵老大人满面笑容伸手相让:“你看好脚下,走稳些。”沈吉安也是伸手:“不要左看右看的。”
佐哥儿奔到母亲另一边,去扶她的手,再道:“母亲,你要乖哦。”
雪还在下,不一会儿就把跳板铺了薄薄一层雪花。佐哥儿这年纪正是不安分的时候,他说着母亲,自己不防脚下一滑,“哧溜”一声坐倒在跳板上。
真姐儿笑得环佩摇动,一只手紧握着赵赦的手,另一只手来扶儿子,小小笑谑一下:“你也要看好了。”
码头上不管远近,看着高大英武的王爷稳如泰山,王妃袅娜依如花枝儿,小王爷则活泼灵动之极。
真是好看的一家人。
“佐哥儿,到祖父这里来。”赵老大人喊走佐哥儿,自己用手亲搀着他。刚才那一摔,把赵老大人和沈吉安吓得心快要跳出来。
真姐儿可是有了身子的人。
来接的人相当多,奉旨来接的杨大人让人开道,这才挤进来。就这么几下子挤进来,杨大人也觉得额头有些沁汗珠子。
“王爷,有圣旨。”杨大人说过,安平王理当跪下来。
在跪下来以前,赵赦先做了一个举动。那就是,他先扶着真姐儿小心跪下来,把她安置好,自己才大礼跪下来。
离得远的人没有看到,离得近的人看在眼中。看到的人迷惑不解,王妃虽然还青春,已经不是小孩子,这个,算是她的宠爱?
杨大人只是一笑,把圣旨宣过:“皇上口谕,说王爷一路劳顿,明天再进宫不迟。”说过也来行礼:“恭喜王爷大捷。”
安平王起身拱手,嘴角边有几丝笑容:“杨大人,今天若有闲暇,请家里说话。”
“我是一定要去的,”杨大人也拱手笑说着。
寒暄的时候,真姐儿被丫头扶起。已经站好的她,得到赵赦的又一次关爱。安平王转过面庞为她紧紧身上大红五福捧寿花样儿斗篷,温柔道:“冷不冷?”
“不是太冷。”真姐儿也含情脉脉,仰起面庞柔声回过话。
赵老大人微笑,沈吉安也微笑。人堆里挤过来沈玉盈和沈玉香:“大姐,父亲。”对着赵赦拜了几拜:“王爷。”
“快来见过老大人,”沈吉安大喜,让两个女儿来拜见赵老大人过,玉盈和玉香一左一右扶着父亲的衣袖,含笑喊他:“父亲。”
两个女儿,也出落得亭亭,沈吉安老怀宽慰,膝下又多了两个外孙。再看长女,当然是格外出挑的一个人。
知道云老夫人也来了,真姐儿款款来拜她。云老夫人还算精神,但是老态已经出来。眼神儿不太好的她,直到真姐儿到身前才看到,和蔼可亲地先摆手:“不用行礼,这雪地里,看弄脏你的衣服。”
丫头们小心告诉两边云家的人:“容王妃回去再行大礼,她有了身子。”
安平王妃是年年回来的焦点之一,在她身边,总有不少人张着眼睛关注,支着耳朵听着。听到她又有了,这消息“哗”地一下子传得很快。
好似潮水涨潮时,不由自主地漫过来。
安平王又得到重新的一次恭喜,秦长公子和小封大人过来敲他的手:“给酒喝,恭喜你又要当爹。”赵赦板着脸没好气:“再打老子不客气了。”
“哎哟,你倒来一个看看。”秦长公子和往年一样,依然是处处不服的样子。小封大人只对赵赦身上身前瞅着,嘴里喃喃:“金腰带也罢了,我只喜欢他这个衣领子绣得好,这是哪里的绣工,也给我一条。”
赵赦不理他们,听秦长公子是不用不高不低,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孟儿,想来是不稀罕的了,宫里又新来几个好的,抢的是混蛋!”
“抢是什么本事?”赵赦有了笑容,也用只有他们才听得到的声音道:“老子往哪里一站就行,不用抢。”
秦长公子和小封大人一起骂他,见有官员们过来,这才闭上嘴。
一个小小胖脑袋的孩子,和佐哥儿抱在一起笑哈哈,显哥儿喊他:“来见大伯。”赵赦认真看过,好笑道:“这真是你的孩子。”
这脑袋胖的,比佑哥儿小时候要胖多了。显哥儿面上稚气去了不少,对赵赦有得意之色:“表哥,他和世子长得很像吧。”
膝下,两个孩子互相在换东西:“这一个给你留着的,你这一个要给我。”
乱了只有一会儿,赵赦命真姐儿上轿,对余下不及相见说话的人道:“家里来见。”他上了马,心里想着皇上不知道什么样子。
不让今天就进宫,想来暂
时是无妨的。
眼角里看到舞阳郡主的马车,这是一件事情。舞阳郡主和真姐儿历年通信,说项林不肯同她圆房。
真姐儿按赵赦意思回信,因为要回京来,就说回来再商议。
安平王并不想把霍山王府改头换面,不过舞阳郡主要个孩子,这是应当的。
项林想当然没有来,霍山王是三个月前回到京中,想当然,他也不会来迎接。
雪花慢慢弥散下来,京门渐近。赵赦回想自己和幕僚们一直在商议的事情,下一位皇帝,他是什么样的脾性,应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见他?
高夫人等人在码头上没有见到真姐儿,只远远看一眼,真姐儿就进了轿子。她们也和亲戚们跟随着往王府里来,因为轿子或马车有先有后,只在后面跟着。
转入王府门前的那条街上,渐迷人眼的雪花中,也可以看到大红门前,候着一群人。赵赦把马打快些,真姐儿也轿子里催人:“快些。”
王爷回身又交待轿夫:“稳着些。”自己打马来到台阶下,不用下马石一跃而下,来见候在这里的赵老夫人。
身前拜倒:“母亲,”就此跪着,就责怪旁边侍候的人:“这样雪天,怎么让老夫人出来。”再看母亲,赵老夫人精神不错,但是皱纹明显多了不少。
她含笑对着儿子的面庞看不够:“我哪里坐得住,王爷,这一次,我可是主要先看你。你呀,也是年纪不小的人了。”
家人都笑,这话分明是打趣王爷不老。
赵老夫人近六十岁,赵赦近四十岁。老夫人在京里,是天天挂心战场上的儿子,听说他胜了,才松下一口气。今天见到他,见依然康健似年青时,欢欢喜喜的赵老夫人,就来了这么一句。
赵赦也笑:“母亲说得是,儿子也快上年纪了。”
“你起来,我的孙子呢,我的真姐儿呢?”赵老夫人这样问过,赵老大人携着佐哥儿才上来,笑容可掬地道:“夫人,我们爷孙也回来了,你那眼里,只有你儿子。”
赵老夫人更打趣他:“老大人,你在西北又喝了不少酒吧?”再看儿子:“是你陪的他。佐哥儿,还不会陪呢。”
沈吉安上前来行礼:“亲家母,是我陪的。”赵老夫人更是喜欢:“原来亲家也来了,我就说,你来过年看看孩子们,多热闹。”
红衣姗姗上前,真姐儿这才过来。她一过来,赵老大人和赵赦,还有丫头妈妈们争着告诉赵老夫人:“您又要抱孙子了,王妃这雪地里不能行大礼。”
刚握住真姐儿手的赵老夫人,圆睁了眼睛:“这是真的吗?”她这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听到真姐儿又要再有,她马上笑逐颜开地想到孙子,带着真姐儿往房里去:“咱们进去再慢慢说。”
雪地里,前面走着一辈子锦衣玉食的赵老夫人,在她身边,是她当年一力定下的小商人之女,安平王妃。
两个人都是珠环翠绕,身后簇拥着一堆人。
赵赦没有就跟进去,站在雪地里听管家回话:“知道今天人多,酒席备得足够,两边不用的花厅,昨天老夫人就吩咐打开烧起炭火来,来的客人们,先往那里去。”
“你办得好,”赵赦一回京来,家里就人流备增。他对着先回京的将军们看看道:“你们先去陪着,我就来。”
交待过,见父亲在旁边等着,佐哥儿也在旁边等着。祖孙两个人到赵赦交待过事情,才一起往老夫人房中来。
房里人挤得不透风,才安坐过。佐哥儿蹦跳着进来,极为欢跳:“祖母祖母,哥哥说让我代问好。”
不一会儿,又是几句:“祖母祖母,我会背诗,我背给你听。”
正对真姐儿问长问短的赵老夫人,眼睛笑得没了缝,让佐哥儿到身前来,全副的注意力只放在他身上:“淘气没有,挨打没有,哥哥去了,你几时去?”
房中,全是佐哥儿呱呱的声音。可见他在京里以前,就是这样的。
赵老夫人竭力想和真姐儿说几句话,这一对婆媳从来相得。又听到真姐儿有了,赵老夫人心思只在真姐儿身上。
没和佐哥儿说几句,赵老夫人就笑呵呵转过面庞对真姐儿:“打仗吓不吓人?”这是信里早就问过的,现在见到面,又问一回。
“祖母祖母,你看我的花衣服?”佐哥儿扯出自己里面的金绣童子的衣服给赵老夫人。赵老夫人溥衍他:“真是好看呐。”
再问真姐儿:“你在军中,没惹你表哥生气吧?一去就是几年,我只担心他又要教训你。”佐哥儿再来:“祖母祖母,看我的这个,”
这样三、两次,佐哥儿感到冷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往地上一坐,就地两个滚儿:“看我的,看我的。”
赵赦冷下脸来斥责他:“起来!”原来顽劣,是这样来的。再看母亲赵老夫人,对佐哥儿是百般的哄劝:“我的儿,你快起来,你父亲在这里,不比他不在的时候。”又奇怪:“你在他面前也呆了这几个月,一次打也没有挨?”
又问真姐儿:“你表哥,
竟然成了好性子不成?”
这话问得房里房外的人都是笑,熟知赵赦性子的人,是明白赵老夫人这话。不知道和以前没听过的人,是觉得稀罕。
高夫人在外面和张姑娘孙夫人努嘴儿,当官的家里,全是外面看着光鲜。
随着赵老夫人这话,赵赦已经走到佐哥儿身前,拎起来他对着屁股上就是两巴掌,打得佐哥儿更“哇哇”:“祖母祖母,父亲打我。”
“不许打他!”赵老夫人生气了,这是她的小孙子,是儿子不在时,自己疼爱的两个孙子之一。
世子是走上一步,都要有人对他说中规中矩。身为祖父母的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也明白是这样,是以佐哥儿,就成了一个随便可以宠爱的人。
赵老夫人气得站起来,手指着赵赦骂:“你一回来,就要打人。”赵赦陪笑:“母亲,真姐儿还要给您生孙子,这个大了,要打打了。”
“可不是,”赵老夫人又欢喜了,重新坐下来对真姐儿笑语殷殷:“你呀,再生一个女孩子吧,膝下有男有女,才叫周全。”
两个女儿坐得最近,带笑道:“母亲,原来你要我们,是为着周全。”
赵老夫人佯装生气:“真是贫嘴,快回去把你们府里的好东西,全送来。这不是,真姐儿又要生了。”
两个女儿让赵赦来看:“大哥你看,母亲多偏心。”赵赦当然不会向着她们:“送倒不用送,我们全有,真姐儿有了,母亲当然是这样。”
“大哥更偏心。”两位姑奶奶骨嘟起嘴抱怨:“我们全不是女孩子吗?”
只有真姐儿来哄她们:“带了好些东西来。”两位姑奶奶这才有了笑容:“只冲着你的东西来接你,不为别的。”
大家说笑过,佐哥儿也不哭了。赵老夫人由他想起来,问了真姐儿:“你表哥有没有再训你?”这句话本来是想说有没有打你,当着人,就变成训你。
真姐儿抿着嘴儿笑:“没有呢。”
这句原本是开玩笑的话,说过赵老夫人只是对着真姐儿看。真姐儿给她看自己的手:“粗了好些,不过现在会骑马也会射箭,可以常陪着表哥出去打猎。”
这一伸手不要紧,雪光从明窗下映进来,赵老夫人看到真姐儿手腕儿上,有一块淡淡的青。
这青色淡得好似影子,是数月前的才对。在真姐儿雪白手腕儿衬托下,更为明显。
“这是什么?”赵老夫人一下子疑心,把真姐儿手腕拿在手上,细细看看,勃然大怒,喊赵赦到身前来:“这是什么!”
这分明,是打的一下子。
真姐儿急得只是解释:“这是自己不小心撞的。”赵赦看着笑,真姐儿要当将军,王爷督促也严格,用他约束将军们的一半儿劲头来约束真姐儿,让她天天起来习武。
这一块儿青,是习武的时候碰到。因为有孕,不敢再用消瘀的药,这青印子就下去得慢。这样的一块极淡的青色,也只有真正关心的人,才能注意得到。
赵老夫人自订下真姐儿这亲事,和儿子磨了十几年,知道他不愿意。成亲后,虽然夫妻和睦,因为赵赦风流,又一直想联姻,也是担足了心。
王爷嫁出舞阳郡主,说明他变了心思,可是当父母的不是真姐儿,并不是完全放心。出自于高门的赵老夫人对于纳妾变心全都见惯,她自己身上没有,不代表着儿子就会没有。
对着这青印子,赵老夫人是完全相信是赵赦打的。不然,丫头们谁敢这样?
王爷不当一回事儿的笑,赵老夫人更生气。当着人,她责问道:“这是你的?说实话!”赵赦回实话,是笑容满面:“是儿子打的。”
这不是习武对练的时候,摔一下碰一下是难免的。
“不像话!”王爷这轻松自如的态度,把赵老夫人真的惹恼了。赵老夫人站起来,举起手就给赵赦一下,赵赦又不能躲,“啪”一下子就挨中。
真姐儿吓了一跳,赶快起身跪到赵老夫人面前:“母亲,这不怪表哥,真的是不怪他。”赵赦见赵老夫人真的动怒,也跪下来,想想又想笑。他战场上打滚的人,这一巴掌也打不疼他。王爷还有笑容:“母亲息怒,请听我说。”
“你不必说了,”赵老夫人坐下来,心中唯一后悔的,是自己不应该当着这些人和儿子理论。现在已经这样,她收敛怒气,不和儿子再生气的她对外面道:“把真姐儿的东西全搬到我这里来,她和我住,王爷的,送到他房里去。”
真姐儿和赵赦面面相觑,小毛和王爷感情日深,再加上回京前,小毛早早说过自己的担心事,不许表哥再出去风流。
这一下子,全被误会的赵老夫人打乱。
小毛先来看王爷挨打的地方,心疼的用帕子轻轻给他揉搓着,娇滴滴:“表哥,疼不疼?”再对赵老夫人道:“母亲,这是表哥没有说清楚,这不怪他。”
赵赦抱着真姐儿:“你不用担心,表哥挨几下没事。”
这一对又缠绵起来,房中人先是惊愕再就是想笑。怎么看,他们两个人
是夫妻情深。
赵老夫人瞅一瞅,又看看笑容可掬的赵老大人,沈吉安也带笑来劝:“亲家母,这是你太疼真姐儿,要我说,肯定不是王爷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赵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再来问赵赦:“为什么你要打她?”赵赦想想又笑:“她不听话,所以要打。”
大男子主义的赵赦不是此时在表现自己当丈夫的权势,他就是觉得想笑。大捷回京的安平王,先挨了一巴掌。
这样的回话,赵老夫人当然不喜欢。把身子拧过去坐着,对他没有好脸色:“外面多少人候着你,出去吧,我这里不用你。”
赵赦是要出去,他就此对母亲叩了个头:“是。”起身又笑:“母亲不信,只问真姐儿,她是不是该打。”
说过,这才拔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