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就要开始了,可是新娘却迟迟没到。
花房里空气很闷,就连蝴蝶也飞得有气无力的。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停地用吸尘器吸着落在红地毯上的树叶。座位席上的客人则拿着请柬当扇子,不停地扇来扇去。
骆嘉紧张得要命,根本无心背诵婚宴程序。
别说在这里结婚了,要不是当初戴院长答应了文馨这个荒谬的要求,他死也不会来这里。距离这里五百米不到,就是安妮开车坠崖的地方。
现在他最担心的,不是新娘不会来,而是今天和他结婚的,到底是文馨人格还是安妮人格。一想到安妮人格,他的心里就充满憎恶。
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晒着他的脸,脸上的细小茸毛在此刻显现出金色。他记得有一次,文馨说他站在有光亮的地方看上去很像吸血鬼,他便张着大嘴假装要把文馨吃掉。
然而,摆在花架前的结婚写真上却写着——“骆嘉 戴安妮 百年好合”。
远处的wendy看上去一脸焦躁,好像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妹妹结婚似的。
以前他和安妮交往时,wendy从没正眼看过他,她认为他图的是他们家的钱……然而自从她前几天从日本回来后,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还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
这不正常。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切都不正常呢?
正想着,只听花童在那里喊:“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众人全都朝着门口看去,他也急急地奔了过去,只见一个瘸子先从奔驰车里下来,拉开车门。
文馨下了车,wendy冲上去便问:“爸呢?”
她冰着一张脸说:“不等了,开始婚礼吧。”说完,看了骆嘉一眼。
骆嘉注意到她的蓝色婚纱上有斑斑血迹和灰尘。
“发生了什么事?”骆嘉问。
“你别管,上去等着。”wendy命令他说,虚伪地挤出了二个大酒窝。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骆嘉没有找准自己的位子,有些尴尬地回到了司仪台。
“掌声有请我们最美的新娘登场!”
在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中,众人和他一起齐齐回头。
他们大都知道新娘不是正常人,所以眼神里都带着某种惶恐……
而骆嘉更是惶恐,他甚至觉得安妮的鬼魂正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司仪继续念着煽情的台词:“是缘分,是等待,看,两个幸福的灵魂终于要永远牵手了!”
为什么不试一试那个只属于他和文馨的游戏呢?
他在她面前伸出右手来,微微晃动着暗示她,他想,如果她真的是文馨人格的话,这个手势她应该看得懂。
文馨走上前来,脸上绽放着久违的笑容,这种笑能够把他融化。这时候她也伸出了手,她一定是文馨人格,一定是……
她会将自己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沿着他的五指跳芭蕾舞似的弹触在一起。
但是,她竟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她不是文馨人格!
这时骆嘉的心……真的是沉到了谷底,脸僵硬得像一张遗照。
“文馨已经走了,永远……”安妮的嘴唇像只锋利的牡蛎,声音尖锐地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走……什么意思……走去哪里?
司仪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誓词:“请问戴安妮小姐,今生,不论富贵、贫贱、健康还是疾病,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骆嘉先生,爱护骆嘉先生吗?”
“是的,我愿意。”她说“我愿意”的时候说得特别用力,好像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了。
“请问骆嘉先生,今生,不论富贵、贫贱、健康还是疾病,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戴安妮小姐,爱护戴安妮小姐吗?”
骆嘉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真的该说“我愿意”吗?为什么此刻的他如此绝望。他甚至有种预感,他这辈子都摆脱不掉“安妮人格”了,他的后半生将永远地跟这两个人格纠缠下去。
他无法预测未来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真的要耗费一生吗?真的要承受这种匪夷所思的折磨吗?
然而一想到文馨,他宁愿承受,必须承受。
“我愿——”
他还未说完,就被下面接二连三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司仪赶忙冲台下说:“请各位来宾把手机调成静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怎么能——”
然而,又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骆嘉把脸转过去,只见来宾们正惶恐地盯着各自的手机看,表情古怪,交头接耳,嘀咕声、唏嘘声加上椅子之间的碰撞声,搞得现场立刻乱成一片。紧接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撤退。
结婚的气氛一下子没了。
安妮好像看出了情势不对,一直在问司仪怎么回事,然而司仪也一头雾水。
而骆嘉更是茫然:大家为什么都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