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被挑衅了 (4)

笃定是夏恒之要帮小璃寻找亲身父母。

然此时看女子的表情,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初曦惊怔一瞬,猛然想起宫玄确实派人去过天洹城,取了百里九云捡到小璃时身上的那块裹衣的布料,原来,他还替她还了那十万两银子。

他似乎总在她想不到的时候便替她打点好了一切,一时间百种情绪涌上心头,胸口暖涨,讷讷不能言。

突然又郁闷的想到,原来自己那几巴掌是白挨了!

还连累了二丫如今还在军营中受苦。

百里九云淡淡的看着少女,继续道,“只是那十万两银子,我并没有收下!”

初曦收敛心神,唇角一翘,疑惑的问道,“城主为何不收?”

“本城主想了想,我久居山中,金银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百里九云话音一顿,眸底忽生笑意,“初曦若是真想还,不如想些别的来抵本城主那十颗麒麟果。”

初曦点头,“城主想要什么?”

百里九云思忖一瞬,摇头轻笑道,“此时还未想到,待想起来定会向你讨要!”

“好啊!”初曦明媚一笑,爽快的点头,“只要我能给的,城主尽管开口!”

海棠树下,百里九云如仙的面容笑了笑,声音温润,“一言为定!”

百里九云和裴祝等人身份特殊,朝中安排的住处是内城靠东的一处别院,风景雅致,楼阁亭台独具特色,幽静怡人。

长颜回了院中,进房休憩片刻,让人将从天洹城带来的古琴置在房中,屏退下人,燃了凝神香,专心弹起琴来。

然女子清美的面孔总是在面前闪过,唇含三分笑,每一分似都是对她的耀武扬威。

手中琴音渐渐高昂激荡,再不复往日的平和,音调一再升高,最后已是刺耳,只听“嗡!”的一声,琴弦突然崩断,长颜面容一冷,霍然起身。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咚咚”敲门声,长颜冷声问道,“何事?”

门外丫鬟忙道,“回宗师大人,梁少夫人求见!”

长颜眉头一皱,梁少夫人?

思索片刻才想起鱼楣已经嫁给了梁宏,如今已是梁少夫人。

顿时眉宇间闪过一抹嫌恶,寒声回道,“不见!”

说罢,转身便进了内室。

荐贤夜宴之上,鱼楣出丑,令她极度难堪,那一夜后,次日鱼楣便下了山,两人再未见过。

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弟,给她如此沉重的一击,比任何事都让她愤怒。

门外的小丫鬟闻言忙回身对着廊下的女子道,“长颜宗师刚从宫中回来,想必是累了,梁少夫人要不明日再来!”

那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不见”让女子顿时白了脸色,弱不禁风的身子在风中微颤,双目含泪的望着紧闭的房门,双膝缓缓的一弯,跪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凄声道,“徒儿不孝,求师父责骂,师父若不见,徒儿便一直跪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下人和侍奉长颜的小丫鬟顿时一惊,伸手去扶她,“怎可如此,少夫人是千金之躯,如今还未入夏,地上寒凉,少夫人切不可伤了身子,少夫人若染了风寒,奴婢怎么向少爷交代?”

“是啊!”院子中的小丫鬟也附和道,“梁少夫人万万不可,等长颜宗师休息一下,兴许明日就见夫人了!”

鱼楣淡淡摇头,“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人个人跪在这里便好,师父向来最疼我,我却惹了她伤心失望,理应来谢罪!”

那两人还想再劝,鱼楣突然冷了脸色,不容置疑的高声道,“下去!”

两个小丫鬟面露难色,对视一眼,只得福身退下。

日头渐渐偏西,直到最后一抹云霞落山,院子中渐渐掌了灯,鱼楣依然跪在院子中,面孔虚弱,唇色干裂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丫鬟几次来扶她起身,都被她推开,斥走。

突然眼前一黑,鱼楣身形一晃,软软的向一边倒去。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惶急的跑过来,扶住鱼楣,急声道,“少夫人、少夫人!”

鱼楣缓缓睁开眼睛,急促的吸了几口冷气,推开小丫鬟,虚弱的道,“走开,师父今日不见我,我便跪死在这!你们都走,不要管我,走!”

“哐!”的一声,前方门突然打开,长颜一身银色绣云纹长衫,在昏黄的灯火下泛着冷光,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廊下青石板上的女子,冷声道,“进来!”

说罢,转身进房。

鱼楣憔悴的面容露出一抹欣喜,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然跪了两个时辰,双腿早已麻痹,刚一起身,便轻呼一声向前倒去。

“少夫人!”

“梁少夫人!”

两个小丫鬟急忙搀住。

鱼楣目中闪过一抹坚韧,由两人搀着上了石阶,双手一推,缓了片刻,才扶着门框慢慢的向屋子走去。

屋门吱呀一声被阖上,长颜正坐在琴案前修复古琴,闻声,长眸一扫,声音冷鸷,“见我何事?”

鱼楣扑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泪盈满目,泫然欲泣,“师父,徒儿不孝,特来请罪!”

长颜不为所动,只看着手中的琴弦,淡声道,“你已不是我琴阁弟子,这声师父也不必再喊!”

“不!”鱼楣俯身下拜,“一日为琴阁弟子,楣儿便一生是师父的徒儿!”

长颜看也不看,冷声问道,“若只是请罪便算了,没有其他事,还请梁少夫人回去吧!”

鱼楣惶然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惜,“师父,楣儿心里悲苦,请师父指点一条明路。”

“悲苦?”长颜冷哼一声,长眸斜斜的瞥向地上的女子,“你做下那等孽事,还敢说悲苦?”

鱼楣上前跪行两步,凄声道,“徒儿是冤枉的,徒儿是被人所害!”

“被何人所害?”长颜手上琴弦一紧,顿声问道。

“荐贤夜宴那晚,徒儿领琴之后出阁小解,半途中被人打晕,醒来时便已在那暖阁中,浑身无力,口不能言,身中媚毒,之后、之后梁宏便醉醺醺的闯了进来…。”鱼楣字字含泪,声声呜咽,“徒儿被人所强,非是自愿,事后生不如死,几番自裁不成,才苟活至今。”

说到此处,鱼楣已是泣不成声,哀婉、憔悴,可怜之极。

长颜震惊的看着她,“你说的可是真的?”

鱼楣抬头直直的看向长颜,“徒儿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打晕徒儿下毒那人,正是小璃!”

“你如何知道是她?”长颜微微惊道。

“那夜徒儿被关在房中,小璃到徒儿房中幸灾乐祸,亲口承认,她因师父宠爱于我心生嫉妒,后又因被春迎推入崖下,以为是徒儿指使玉珑,对徒儿怀恨在心,才设计害我。可恨徒儿当时被人所唾弃,又无旁人可证,有苦难言,才让她逍遥法外!”

“孽障!”长颜猛的一拍琴案,怒道,“果真是她,不想她每日装疯卖傻,原来如此歹毒!怪不得你们下山那日,她也私下山去,原来是畏罪潜逃!”

“徒儿失了贞洁,无奈之下下嫁梁宏,生不如死,师父可明白徒儿过的如何悲苦?”鱼楣哭的花枝乱颤。

长颜神情缓和了几分,起身扶她起来,“楣儿受苦了!她既是天洹城中的弟子,师父定还你个公道,为天洹城清理门户!”

鱼楣凄婉的摇头,“那日的事无人见证,徒儿即便说了也无人会信,只会自取其辱,再添伤疤罢了,而小璃改名换姓,攀上了太子殿下的高枝,如今已是朝中三品重臣,徒儿更是报仇无望!”

长颜想起今日在宫中所见那气质如莲的女子,目露思索,起身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夜色,沉吟道,“此事,为师总觉得有些蹊跷。”

鱼楣双眸通红,拭泪抬头,“师父指的何事?”

“小璃自小在琴阁长大,我虽对她没有过多的关心,但每日都会见到,十几年来,她是个什么样子,为师心里一清二楚。一个痴傻的人即便突然开窍,神智清醒,也不会气质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鱼楣思忖一瞬,起身走到长颜身后,“师父何意?”

长颜缓缓摇头,“为师暂时也不清楚,只是心中疑惑罢了。”

回想起来,小璃的变化似从被关入柴房那一夜后便开始了,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鱼楣神色黯然,“如今小璃身居高位,又有太子相护,身边更有几人对她片刻不离,连恒之哥哥对她也是爱护有加,楣儿的仇怕是此生都无法得报了!”

长颜想起初曦对自己的轻视,眸光一冷,寒声道,“为师只问你你想不想报仇?”

鱼楣立刻坚定的点头,“想,徒儿做梦都想!”

长颜冷冷一笑,坐在琴案后,手抚在冰凉的琴弦上,“只要想,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办不到的事!”

鱼楣目光一闪,乖巧的在长颜身前蹲下去,“师父可有什么法子?”

“是人便有缺点,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心神。”长颜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挑,一个尖锐的音调弹出,她声音亦冷厉如弦刃,“徐徐图之,一击必中!”

☆、202,、再遇宋学章

自百里九云等人入京后,初曦越发忙碌,有时整日整日的呆在宫中,很晚才能回别苑。

这日回去的早,晌午刚过,一进西苑便看到,合欢树后,李南泠一身轻便的淡绿色软衫坐在木廊上,伸手捡起一朵落花,痴痴的看着,面容时而轻笑,时而蹙额,十足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初曦看着满地落红和漫天飞扬的柳絮,方觉四月芳菲尽,已是春末。

沈烟轻正提着一个篮子去湖中采莲子,看到初曦进门,走过去拂了拂初曦头上散落的柳絮,轻声笑道,“今日倒回来的早,正好,我今日下厨做点清热的莲子红枣饼,你先进房休息会。”

“嗯,前两天刚下了雨,湖中水深,带个下人一起去。”初曦交代了一声,挑眉看了看李南泠,抱胸道,“南泠这是怎么了?”

沈烟轻转眸看了一眼,弯唇笑道,

“自打那日赏春宴上回来便是这副模样了,我还想问你,春宴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初曦大眼睛一转,心中了然,想着待科举的事一完,还真的找李南泠好好谈谈,不过看这个样子,真被上官南说中,就算是做妾,李南泠也是心甘情愿的。

初曦正想着上官南,心有灵犀一般,沈烟轻恍然道,“对了,信使今日送了一封信来,是西梁来的,想必是上官姑娘写给你的,我放在你房中,快去看吧!”

初曦顿时站直了身体,面露惊喜,激动脸色泛红,“上官给我来信了?”

说罢也不等沈烟轻回话,一跃三丈,飞快的往房间奔去。

沈烟轻摇头轻笑一声,转身出了苑门。

暗黄色的信封躺在桌案上,上面字体洒脱飞扬的写着,初曦亲启。

在前世初曦上学时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所以到了这里写的字还看的过去,却远不如上官南的笔力。

拿起信时,手竟然还微微有些颤抖,初曦缓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才快速的拆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缓缓展开发黄的信纸,初曦坐在红木椅子上,窗外阳光正好,暖暖的照进房中,光影陆离斑驳,在初曦身上悠悠流转,房内燃着清水香,烧出青烟袅袅在房内缭绕。

一片静谧中,少女久久的坐在桌案前,手持一页薄纸,一字一行皆看的仔细。

信是上官南回西梁进宫第三日后写给她的,信中写了她回去后,西梁皇帝排除众议,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赐椒房,行合卺礼,许她出入宫自由。

信中虽寥寥几笔,字里行间都可见女子的成婚的喜悦和期待。

信里提到了对宫妃每日请安的不耐,和皇后也派人来交好的一些琐事,简单几句,便不再提。

最后是问初曦的近况,并问她何时能去西梁。

一直看了三遍,初曦才提笔回信,写了回京路上在雁荡城遇到琴棋书画小姐的变故和回京后的近况,包括和二丫去赌场揍人赢银子、赏春宴遇见宋学章,还有最近忙科举的事。

一件件写的详细,只这些便写满了三页信纸。

写完自己的事,搁笔想了想,虽然知道上官南自有主张,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西梁慕容皇后对上官南大婚之事必然心有怨怼,而不漏分毫,还有拉拢之意,可见其心机颇深,事出反常必有妖,让她自己小心。

最后笑言,待上官南生了皇子,她一定会去西梁看她,让她安心做她的贵妃娘娘,天极丸的事自有她去寻找。

初曦认真的伏案书写,恍然不觉窗外日已西斜。

沈烟轻提着篮子一个人湖边走去,别苑的湖水是自院外引流而进,水温较高,莲花开的早,刚刚四月末,已有莲子成熟,只是还有些鲜嫩,更适合磨汁做糕点。

湖水将东西两苑隔开,甚是宽广,此时荷叶连天,浓翠欲滴,满湖清荷随风而动,亭亭玉立,幽香沁人。

湖岸上停着小船,沈烟轻小心的上了木船,解开绳索,方要划船入湖,突然船尾轻轻一摇,船桨被人夺过,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来!”

沈烟轻皱眉转身,疑惑的看着身后冷峻的墨影。

墨巳神色淡漠依旧,故做深沉的望着远处的亭台,一边划浆一边淡声道,“不要误会,主上今日要在别苑用晚膳,我只是希望你尽快做好而已!”

沈烟轻清颜神色不变,微一点头,转过身去,将篮子置在船头,伸手去摘莲蓬。

船动浮萍散,荷叶青青,水光相连,少女一身藕荷色衣裙,墨发上没有没有首饰,只简单的挽了一个鬓,长发及腰,轻轻的散在船板上。

微风一过,满池荷香,少女做的十分认真,白皙的侧颜带着她特有的清冷气质,皓腕握着碧青的莲蓬,墨巳突然觉得这一幕格外的赏心悦目。

“向左一点。”沈烟轻头未转,突然淡声开口。

墨巳收敛心神,撑浆转弯,小船顿时滑开潋滟的水波,水声潺潺,缓缓隐入碧叶之中。

两人都是少言寡语的清冷性子,然而此刻望去却是异常的契合。

初曦写了信出来,夕阳已经快落山,铺了满院的霞光,在院子中四处寻找墨亥,最近宫玄很少出门,那家伙偶尔会来院子里给宫玄送一些信报。

利用宫玄的消息通道来传信,会比普通驿站的信使快上一倍还要多,然而院子中并没有他的影子,连院外都没有马车,初曦才恍然想起以前看到他多是晚上,今日她回来的早了,墨亥估计还没有来。

没找到墨亥,正准备回院子,一回身却看到湖边上墨巳正停了船,身后沈烟轻提着满篮子的莲蓬,正提裙上岸。

墨巳伸臂取过篮子大步往前走,沈烟轻眉心一皱,快步跟了上去。

初曦站在合欢树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突然想起墨巳这段时间似乎确实出现在院子的时候比较多,宫玄命他守护别苑的安全,他之前一直隐在暗处,如今为何如此反常,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初曦斜斜

倚着树干,突然笑叹,果然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她身边的两个美人,似乎不用她操心,便都有着落了,马上这院子里她就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突然白狐不知道从哪蹿出来跳到她肩膀上,讨好的往初曦脖子上拱了拱,初曦一把将它拍下去,“少来!二丫走了,你知道来找我这个主子了,每天就知道吃的夯货!”

白狐圆滚滚的身子顺着初曦的肩膀滚落到地上,蹭了蹭初曦的靴子,委屈的瞪着眼珠瞅着初曦,似等待主子恩宠的美人,万般娇羞可人。

初曦突然有种君临天下的傲娇感,斜睨它一眼,“下次还敢不敢弃朕不顾了?”

白狐毫不犹豫的摇头,一脸萌状。

初曦一伸手,“这还差不多,平身吧!”

白狐一咧嘴,顿时纵身一跃,落在初曦的肩膀上,立刻昂头挺胸,得意的真似做了贵妃一般。

傍晚时,被初曦念叨了一下午的车夫大人墨亥终于进了别苑,郑重的接过初曦的信正准备出门,路过厨房时,突然被里面传出来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走到打开的窗子看进去,见沈烟轻正带着几个下人做菜,有条不紊的指挥每个人做事,神情平和淡然,格外让人舒心。

“烟轻姑娘。”墨亥趴在窗棂上,俊秀的面孔带着腼腆的笑,轻声喊道。

沈烟轻抬头望过来,弯唇一笑,“墨亥,什么事?”

墨亥深吸了口气,一副陶醉的模样,“做的什么,好香!”

沈烟轻垂眸轻笑,取了荷叶,放了做好的莲子红枣饼放进去,递给墨亥,“给!”

莲子清香诱人,墨亥将信往怀里一塞,忙双手接过,有礼的笑道,“多谢轻烟姑娘。”

说罢起身,开心的往院外走去。

墨亥捧着荷叶,刚下了抄手游廊,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冷沉的一声,“拿的什么?”

墨亥倏然回身,见是墨巳站在树下,狭长的丹凤眼瞟过来,目光沉沉的落在他怀中的荷叶上。

“莲子红枣饼,烟轻姑娘给我的。”墨亥端着一张清秀的笑脸,一脸天真的将手中的饼举了举,“特别香,要不要来一块?”

此时天色已暗,墨巳站在树影下,表情幽暗不明,一双清冷的眸子在那荷叶包上淡淡一瞥,上前一步,伸手拿过,转身便走。

墨亥顿时一惊,追上几步喊道,“不要全都拿走啊,那是烟轻姑娘给我的!”

墨巳倏然转头,目光冷峻,淡淡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