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曦垂眸轻笑,面容却突然变冷,倏然拔刀,带着一阵烈风,对着鸡舍横扫过去。
剑势如龙,罡气暴涨,霎那间院子中草木爆飞,泥土四溅,鸡鸣乱蹿,鸡棚被剑气切成两半,砰然爆开,混乱中一道黑影蹿出,直直扑向初曦。
“啊!”那妇人惊恐的尖叫一声,跌倒在地,颤抖不已。
初曦一把将她拎起抛向远处的柴堆,回手挥刀,就要对扑至的人影当头斩下。
突然,那黑影半空中变幻方向,身体诡异的扭转,一个纵身便接住了被初曦抛开的妇人,曲指成爪扼住那妇人的脖颈,阴狠笑道,“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夏恒之缓缓踱步过来,站在初曦身后,一拂衣袍,凉薄一笑,“尽管杀便是!”
“你以为我不敢,大爷我占山为王,不知杀了多少人,剥皮剃骨,眼睛都不曾眨过,大爷我不介意手上再多沾一条人命!”那人手指一紧,森森笑道。”
“杀了她,你必死无疑!”初曦冷声喝道!
“这都是你们逼的!”那山匪脸色大变,狰狞的嘶声喊道,“我的手下都被你们杀了,难道还想赶尽杀绝?”
“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那就一命换一命,临死前至少拉个垫背的,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是向来最虚情假意吗?我到是要看看你们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女人被我掐死!”山匪阴鸷的冷笑,手指越发用力。
那妇人因为窒息,脸色涨紫,虽然恐惧到了极致,却仍旧咬着牙恨声道,“你骗我,你说你是交不上粮食才被官兵追杀,我才帮你掩藏,原来、你竟真的是山匪!”
山匪阴冷一笑,“下次记得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妇人似被人打了一闷棍,又气又怕,浑身颤抖不已,看着初曦道,“小妇人无知,引狼入室,怨不得别人,两位大人不必顾及我,赶紧杀了他为民除害!”
“少他娘的废话!”山匪怒吼一声!
初曦目光寒澈,双拳紧握,上前一步冷声道,“放了她,我们放你走!”
山匪一挑细目,龇牙笑道,“官爷果然心怀慈悲!不过我不相信你你们,所以我先带着这女人走,你们不许跟来,否则我随时都会杀了她!”
初曦淡淡点头,表示同意。
山匪阴鸷的目光的初曦和夏恒之身上一扫,戒备的看着两人,挟制着妇人跟他向着门口慢慢退去,一直退到木门处,伸出另一只手去开门,就在他眼睛扫向木门的那一刻,夏恒之突然动了。
快若幻影的身姿刹那间便到了那人身前,长袖一卷,如狂潮巨浪般的气息狂卷,那山匪向后仰去,连同木门一起撞飞出去,砰然落在数丈之外,口吐鲜血不止。
那妇人被真气扫中,踉跄的向后扑去,初曦几乎与夏恒之同时纵身而起,伸手揽住那妇人,将她身上的罡气化去,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就在初曦转身看向正挣扎着起身的山匪时,身后的妇人看着受伤的山匪面色大变,朴实淳厚的面容突然变的狰狞,眼睛仇恨的看着初曦的背影,自袖中取出一把尖刀对着初曦的后心猛然扎去!
夏恒之本已抬腿迈过倒塌的篱笆,心中突然一慌,倏然回头,一眼便看到那妇人狰狞的面孔和手中刀光闪烁。
似刹那间全身血液倒流,夏恒之双眸猛然缩紧,一股巨大的惶恐袭上心头,身形旋转,比方才还要快的速度飞身而去,伸臂将初曦卷入怀中。
妇人手下却不停,往前扑身一步,目中狠色一闪,用力的将长刀刺入男人后背。
“噗!”
刹那间鲜血四溅,夏恒之微微皱了皱眉,身形却没有半分移动,紧紧护住怀中女子。
初曦双眸大睁,闪身出了夏恒之的怀抱,飞起一脚,顿时将那还欲刺第二刀的妇人踢飞出去。
那妇人身体直直飞出院外,撞在墙外的的高树上,滑落在地,晕死过去。
初曦连看都不曾看一眼,慌张的去查看夏恒之的伤口,声音隐隐发颤,“怎么样?让我看看!”
夏恒之本就穿着红袍,鲜血流出来渗进衣服,看不分明,更不知伤的轻重,他回身抓住少女欲脱他衣服的手,凤眸轻弯,缓缓一笑,“师妹即便想看我的身子,也不急在此时,回去让你看个够如何?”
初曦又急又慌,“夏恒之,这个时候别开玩笑好不好,让我看看伤在哪?”
“无妨,我有真气护体,那刀只是划破了一层皮肉,不碍事!”夏恒之咽下喉中的腥甜,笑的依旧风淡云轻。
“真的?”初曦放下抓住他衣领的手,眉头紧皱,狐疑的问道。
夏恒之倾身上前,凑到初曦眼前,长睫扫过初曦的额头,魅惑的眨了眨眼,声音暧昧,“当然!不过师妹如果真的想看,师兄也不介意去屋里全部脱了给你看个仔细!”
看到他这个样子,又见他面无异色,初曦松了口气,斜睨他一眼,“留着自己看吧!”
此时方看向那林中晕死过去的妇人,顿时眸光一寒,她初
时也曾怀疑过这妇人,只是进了屋后,见那屋里家徒四壁,确实是久居山中的穷人,而且她仔细看过,屋里的火炕上也的确有男人的衣服,看上去应该是个高壮的男人,而且厨房的角落里放着几把砍柴的砍刀,都是用的时间久了,崩坏了刀刃被丢在一旁,另外屋内的狐狸皮毛的剥皮手法也和他们之前在林中看到那只剥幼狼的手法不同,所以她和夏恒之才放松了警惕,信了那妇人之言。
不知是对方太狡猾演技太好,还是他们真的太大意了!
初曦提着刀出了院子,那山匪撑地站起来,身形暴起,骤然出手向着初曦的脖颈袭来,即便是受了伤,动作依旧快至巅峰,刹那间如爪的手指便到了初曦眼前。
然而初曦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上身微微后仰,两指微曲,瞬间便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腕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人闷哼一声,尖瘦的面上一片死灰决绝之色,手腕一转似泥鳅般的滑出初曦的手掌,向着她的胸口抓去。
这人竟会缩骨功!
初曦神情一凛,双手探出,曲指成爪,快若电闪,左右抓住那人的手臂,同时伸腿侧踢,一脚蹬在那人下身,动作狠辣迅猛,干净利落,登时将那人踹飞出去。
山匪面上闪现痛苦的神色,退身的刹那,突然张口,藏着毒针的细管再次出现,无数如毛细针霎时飞出,泛着幽幽冷光,朝着初曦的面门射去。
初曦冷笑一声,手中长刀翻飞,光华如月,那些细针刹那间倒飞回去,只听极轻微的“噗噗”声响,细针全部射入那山匪面上,细小的针孔流出黑褐色的血痕,顿时将山匪的整个脸都变成青紫色。
山匪惊愕的睁大双眼,砰然后仰,双腿蹬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相公!相公!”
身后传来几声急呼,晕死过去的女人突然醒来,跌跌撞撞的哭喊着跑过去,扑到男人身上痛哭起来。
初曦淡漠的看着,问道,“他真的是你相公?”
妇人霍然转头,脖颈上还有被掐过的指印,平凡的脸上双目猩红,仇恨的看着初曦,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我们已经躲到山里来了,为什么还要逼迫至此?”
“他是山匪,杀人抢劫,死有余辜!”
“他不是好人,可允州官衙内那群官员也不是好人,我相公杀过人,那些官员苛捐杂税,鱼肉百姓也同样逼人致死,为什么你们不去杀了他?你们官官相护,不得好死!”妇人满面泪痕,声声泣血,咬牙咒骂!
说罢,那妇人举起手中的尖刀扎向胸口,透体而入,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那妇人的半面身子。
妇人唇角有鲜血渗出,面上却无痛苦之色,挣扎的往男人怀里靠了靠,双手垂落,缓缓闭上眼睛。
初曦阻止的手臂停在半空,抬不起,落不下,竟是如坠了千斤般沉重。
手上突然一暖,夏恒之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侧,紧紧握住她的冰凉的手,轻笑道,“悲惨的经历并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师妹何必为她哀怜?”
初曦深吸了口气,含笑仰头,目光坚韧的道,“是!我不必怜伤,我的责任的是不会再让允州有百姓被逼迫为匪的事情发生,师兄,你可看到百姓的苦?”
夏恒之微微一怔,目光深深的看着少女,良久才缓缓点头,“是,触目惊心!”
初曦微微点了点头,却未再多言,抬步回了院子找了把铁锹,就在院外的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将那死去的夫妇二人放下去后重新将土埋上,再盖上青草枯叶,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和旁边的草地没有分别。
做完这些,初曦才拍了拍手,对着夏恒之道,“师兄,我们下山吧!”
夏恒之斜斜的倚着树干起身,淡声点头,“好!”
天色已暗,夕阳落进山里,他们耽搁了将近两个时辰,山路应该已经疏通了。
☆、180,索桥之险
初曦两人上山时只顾找那山匪的行踪没有注意,下山时才发觉他们竟已深入大山腹地,远离山道甚远,而且太阳已落,天色昏沉,无法辨别方向。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迷路了!
沿着河流往回走,上了一座山头,见乱石中间出现一条小路,大概是捕猎的猎人和砍柴的樵夫踩踏出来的,路窄而陡,碎石满地,极难行走。
但既然有路,应该便是通往山下官道的。
两人一路脚点青石,沿着小路往山下飞掠而去。
然而路却越走越是陡峭,后面几乎都是在悬崖峭壁上,又行数百步,前面出现一处断崖,中间有绳索桥通向对面的山峰,初曦仰头看了看头顶看不到顶的峭壁,低头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挑眉回身道,“师兄,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
夏恒之莞尔轻笑,“既然有路就必然有人走过,师妹怕什么?当初你我二人闯古墓,也不曾有半分迟疑!”
如今境况竟是与那时相似,都是处于山中峭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初曦耸肩轻笑,“说的也是!”
说罢,先一步迈上索桥。
索桥在悬崖之上,人踩踏在上面,咯吱咯吱摇晃作响,冬末初春的深山沉寂无声,寒风冷冽,此时天色昏暗,山中越发安静,山雾渐浓,往下掠一眼,只觉崖下雾气缭绕,深不见底。
两人刚行至索桥中间,突然对面一女人抱着孩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到初曦二人顿时惊声大呼道,“大人快跑,快跑啊!”
初曦一怔,见对面山壁下,大妞的母亲正对着他们惶急的招手。
只一愣间,顶上突然有异动,初曦和夏恒之猛然抬头,就见两边的山顶上被推下无数的巨石,如漫天星陨,呼啸着向他们两人砸来
刹那间似山动地陷,声音如狂风怒卷,天地变色。
夏恒之面色剧变,抱起初曦身影如电,急速向着对面山壁掠去。
山石呼啸成风,凌厉的刮破衣衫,只听头顶上有人喊道,“砸死他们,砸死这些贪官!”
“砸死她,让她贪污我们的赈粮!”
“她是骗子,杀了她!”
……。
山顶人影憧憧,一道道声音尖戾凶狠,是那些难民,是城外初曦救的那些难民,足足有五百人,埋伏在此,前仆后继的推着山石砸下,一个个面容狠厉狰狞,似下面是与他们有血海深仇的仇敌。
“不要啊!大人是好人!不要再扔了!”对面的女人一边抱着大妞躲避山石,一边嘶声哭喊。
“求求你们,住手啊!”
“姐姐,姐姐!”孩童稚嫩的声音亦跟着大哭。
乱石飞落,在空山中轰鸣作响,砸在索桥上,索桥一阵阵剧颤,上下摇动,似马上便会断裂。
“师兄,放开我!”初曦急声喊道。
夏恒之面容冷澈,抱着初曦的手却越发的紧。
天地混沌,乱石纷渐,寒风嘶吼,渐渐将上面难民的怒吼声吹散,山石掉落的却越发密集。
两人躲着巨石,无法全力施展轻功,脚下索桥颤动不停,走的越发艰难,百步的距离突然间似天涧一般不可跨越。
夏恒之面上血色褪尽,红袍的颜色越发浓郁,淡淡血腥气弥漫,却瞬间被崖风吹散,他一手抱着初曦,一手挥舞那些落在身上的山石,红袍翻飞,如霞云在黄昏中铺展,上面的并蒂莲朵朵盛开,映着红云,似彼岸花般妖艳。真气如网,由他全部的鲜血和气息密织而城,护住初曦周身,眉心紧皱,不再顾忌砸在身上的碎石,脚下轻点索桥,身形没有半刻停顿,急速的穿石而过。
突然头顶一块巨石轰然砸来,夏恒之刚要抬臂挥袖,胸口一片濡湿,一阵剧痛袭来,真气顿失,再无力阻挡。
初曦扫落砸向两人的碎石,转头间,巨石已落,双目猛然大睁,准备翻身挡在夏恒之身后,然而她腰身被他死死的按住,竟动不了分毫!
就在山石落下瞬间,突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飞掠而止,振臂一挥,半人高的山石顿时直直飞了出去,砰然撞在山壁上,裂成碎石,簌簌而落。
墨巳伸手去揽初曦,却被她一把推开,飞沙走石中,初曦和夏恒之一左一右挥臂震开落石,边往前冲,边急速的说道,“去救对面的母女,将她们护送下山!”
墨巳面容清寒,冷声道,“自身难保,还管什么他人死活,属下的任务只有护你安危!”
对面峭壁下,女人抱着怀中的孩子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却仍然不停的对着山上的人哀求哭喊。
初曦双目通红,嘶声大喊,“去救她们,否则,我现在便跳下去,你带着我的尸首去见宫玄!”
墨巳气息寒似三九深冰,只停顿了一瞬,霍然转身而去,如烟雾般的身形穿过坠石,几个纵身落在对岸,抓起山壁下的母女,躲着不断掉落的山石,纵身而去,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阵急呼,“有人跑了,快点砸啊!”
“不要让他跑了!”
“那个女人通风报信,杀了她!”
五百人在山顶上排成长长的一列,沿着山路,将巨石轰然推下,似山崩地裂一般,乱石轰隆隆直下,响声震彻山谷,冬眠的动物被惊醒,在悬崖峭壁上惊慌的四处逃窜。
昏沉的暮色下,墨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飞溅的乱石中。
初曦对墨巳的武功十分自信,不再分心,挥臂震飞周围的落石,索桥已到了尽头,而连接桥板的绳索也终究到了强弩之末,在一块巨石砸下后,“哗啦”一声铁索断裂,千钧一发之极,夏恒之一把将初曦推上去。
初曦脚一沾地猛然转身,却见一块巨石正砸在夏恒之背上,而他竟然没能躲开,昏暗中,只看的到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漏出一抹淡笑,如冰山雪莲盛开,然后红影一闪,直直往崖底坠落。
“夏恒之!”
初曦嘶喊一声,扑身而下!
似是刹那间时光倒回,岁月流转,又回到了天洹城的望夕崖上,初曦追随者着那人的身影纵身扑下。
只是这次没有崖洞,夏恒之也再没有力气接住她!
这一次便换做她
来保护他如何?
躲避着从天而降的山石,初曦急速俯冲而下,伸手在腰间一拂解开腰带,猛然向着那道红影甩去,腰带如练,卷着红影下坠的气势一缓,初曦伸臂欲将他抱入怀中。
然而两人刚一近身,夏恒之反手将初曦揽入怀中,双臂紧紧的护着她不被山石刮伤,初曦此时方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竟那样浓郁。
崖风如刀,刺肌入骨,两人的墨发被吹散,在狂风中乱舞,衣袂烈烈作响,如一团红云青雾,在骤雨中,缥缈游离,急落山涧。
两人急速的下落,似要坠到九幽黄泉一般,耳边只有风声呼啸,浑身被风刀割的剧痛,痛到了极致,感觉反而随着力气渐渐消失,甚至都未察觉山顶上已经没有巨石砸下来。
山顶上的难民见初曦二人坠崖,似终于报了大仇,一边兴奋一边骂骂咧咧的成群结队下山去了。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溅起七尺高,两人直直坠入崖底的湖泊中。
窒息和疼痛没顶而至,意识昏沉中,只觉水从四面八方奔涌来,激烈的撞击在身体的每一处,似将人撕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