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朝宁玥投了过去,尽管明白以鸟择人可能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结果,但真正落在郡王妃的身上,还是令他们震惊了一把,这些震惊中,相当一部分是慑于她的身份与威望,觉得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有被抽中的一天,还有一部分是纯粹的惊诧。不论是哪种,大家都十分期待宁玥的反应。
宁玥的唇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司空朔刚让她留心戏班子,戏班子就给了她这样一个“重任”,看着这些人一脸兴奋的表情,她能说什么呢?
德庆公主的手被恭王握着,她看戏太着迷,竟然没有察觉,捏了捏恭王的手指,小声道:“这只鸟儿真会择人,那是我们西凉最勇敢的女子呢。”
听到德庆公主在评价宁玥时,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反而隐约透出一丝崇拜,恭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一瞬,又给掩了下去,温和地笑道:“是吗?既然公主说郡王妃是西凉最勇敢的女子,那想必……她一定会上去的。”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很大,只不过大家都被百灵鸟择人震惊得鸦雀无声,便很容易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众人不由地齐齐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宁玥将众人的表情与变换尽收眼底,暗暗发笑,是谁说人之初、性本善的?在她看来,人性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恶意,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今日若换个胆怯点儿的姑娘,他们大概压根儿不会信对方能上场,而被选中的是她,她彪悍之名在外,若却步不前,只怕要受到这些人的指责,就因为她彪悍,所以她该上、该去承担这些风险。
当然,她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她那恶心的庶出哥哥挑起来的。
宁玥缓缓地站起了身。
司空朔眸光一动,朝宁玥微微摇了摇头。
宁玥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生辰,怎好拂了公主的兴致?”
德庆公主听了这回,心里越发高兴,只觉今天的生辰宴有意思极了,简直比她以往过的任何一个生辰都要精彩许多。
“可是……真的不会出事吗?”她看到那黑漆漆的箱子,默默为宁玥捏了把冷汗。
恭王笑道:“待我问问班主。”看向班主,表情染了一丝凌厉,“郡王妃乃千金之躯,你确定你的戏法没什么风险吧?”
班主拱手,笑嘻嘻地说道:“小的开戏班子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一例失误,公主殿下与恭王殿下大可放心。”
“万一失误了呢?”恭王似乎对他的保证不太满意。
班主福了福身子道:“没有万一。”
“可要是有呢?”恭王还在坚持,仿佛非得班主讲出个一二三来。
班主好似被为难到了,迟疑了片刻,面上泛起一丝愕然与尴尬,随后,笑了笑,说:“小的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可能出现失误。”
这句话听着特别有份量,可细想,言外之意不过是若宁玥死了,班主给抵命就是了,不牵扯到其他任何人。
宁玥险些笑出了声,数月不见,这个哥哥变得狡猾了许多呢。但他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也太轻看她了。
容卿握住了宁玥的手,眸光透着深意。
兄妹连心,一些话,不必讲出来,宁玥就明白。
宁玥点头:“我知道。”迈步上了戏台。
班主例行让宁玥检查了箱子与锁。
这个箱子的里面完全涂黑,看上去好似挺深,其实并未见底,它下面还有一层,隔板与箱底都能自由地梭动。这个戏台子的搭建也十分地讲究,全都用布幕遮住,旁人根本看不清台子下面是什么。这个箱子看似是随意一摆,实则是放在一处能够活动的地板上。
先前那女子先是躺进箱子,待锁上之后,迅速打开夹层与箱底,而台下,早有人接应,拿掉那块活动的板子,让女子跳下去,随后把第二层塞进一些与女子差不多重量的石头,防止箱子在入水后浮起来。
可宁玥明白,倘若自己进去,夹层与箱底绝对是打不开的,他们会把她活活地闷死。这看起来十分地愚蠢,毕竟,谁敢在公主的生辰宴上杀人呢?可越是愚蠢的法子,往往越不容易让人起疑。说破了天了,就是一场事故。戏班子是公主请的,真要问起责来,公主也脱不了干系。皇帝会准许公主出事吗?顶多当成一出意外事故给处置罢了。
宁玥不动声色地扫过看台上的众人,德庆公主非常的兴奋,显然并未意识到她的任性把宁玥带入了怎样一种危险的境地;皇贵妃面上有些担忧,欲言又止,似乎想阻止这一场闹剧;皇帝神色如常;恭王与烛龙则是快要笑出两朵花儿来。
好,你们笑,可劲儿地笑,因为过了今天,你们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恭王觉得宁玥不死无疑了,可瞧着宁玥从容不迫的神色,他又有些不够心安,他望向了一旁的烛龙,压低音量道:“都打点好了吗?”
烛龙面上保持着灿烂无比的笑容,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道:“当然,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食言了?”
容卿给容麟使了
个眼色,容麟会意,悄然退出了观众席。
宁玥的身子十分柔软,很容易便折成了理想的弧度,躺在箱子里,看班主和颜悦色地关上了盖子,临了的一霎,她分明从班主脸上看到了一丝得逞之后如释重负的意味。
箱子里变得漆黑一片,这让她想起了上一次被贾德妃关进箱子送给司空朔的情景,那时的她还未完全从水牢的阴影里走出,非常的害怕,然而现在,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安心地闭上了眼。
“好,现在请几位千金和公子上来检查一下我们的锁,看是不是真的锁好了。”
班主请了几个人上来检查,宁玥清楚地听到他们拨弄铜锁的声音以及敲击箱盖的声音,他们每敲一次,箱盖上都会落下一些奇奇怪怪的粉尘,不用说,这是迷药了,怕她待会儿发现不对劲会呼救,索性把她给迷晕。
宁玥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好,既然几位公子检查完毕,那我们的戏法开始了!你们几个,准备!”
六名壮汉朝箱子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箱子底下却毫无动静,宁玥眉心微微一跳,该不会还没解决吧?不会真让她……被丢进那个大水缸吧?
一只壮汉的手摸上了箱子。
宁玥的心口倏的一下缩紧!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咔咔两声,箱底与夹层被打开了,宁玥往下一坠,坠进了容麟的怀里。
看台上的人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被壮汉合抱的大箱子,可今儿的箱子不知怎么回事,死活抱不起来!
六人你看我、我看你,吃奶儿的今儿都使出来了,依旧无法撼动箱子半分。
这……这里头确定躺的是郡王妃吗?怎么感觉是一头大象啊?
德庆公主看着六人脸上和手上青筋暴跳,可箱子就是不起来,不由地问:“恭王,你说他们怎么了?是不是郡王妃很重呀?”
恭王也不知道啊,那丫头看上去也就八十多斤的样子,不可能比刚才的戏班女子还重,况且这是六名孔武有力的壮汉,纵然里头躺的是个男人,也该拉起来了。
“怎么搞的?”烛龙也很困惑,给班主使了个眼色。
班主会意,迅速从幕后绕到了台下,由于整个台子都被布幕遮掩着,没有观众看清到了这里。班主张嘴一声呵斥:“是不是什么东西勾住箱子了?早告诉过你们……”
话未说完,就看到两个手下趴在地板上,昏死不醒,他暗觉不妙,拔腿就跑,却被容麟死死地扣住……
看台上的箱子终于被抬动了。
壮汉们拉着绳索,非常吃力地把箱子降到琉璃缸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没找到班主,先前的美艳女子临阵磨枪,上台调动了一下气氛,随后她手指一扬:“恭喜郡王妃完成了本次挑战!现在,把郡王妃请出来吧!”
壮汉们将箱子拉了上来,放回原先的位子。
美艳女子绕着箱子走了一圈,笑容满面。
吧嗒。
箱子被打开了。
“看——”美艳女子笑眯眯地望着众人,却发现众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身旁的箱子,她笑容一僵,朝箱子看了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却险些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班……班主?”
她探出手,去摸班主的鼻子,却发现班主……已经没了呼吸。
她花容失色,差点一屁股跌在地上。
众人不免诧异,刚刚是他们的错觉吗?箱子里好像有个人咧——
箱子在水下闷了那么久,普通人……恐怕已经被闷死了。
天啦,他们的郡王妃!
就在众人毛骨悚然的时候,宁玥突然出现在了台侧,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朝众人挥手。
美艳女子吧嗒一声合上了箱子。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
一个侍卫悄悄走近烛龙,在烛龙耳边禀报了几句,烛龙面色一变,看向了笑着走回席位的宁玥,良久,才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把人妥善处理。”
“是。”侍卫退下。
美艳女子行至公主身前,躬身行了一礼:“非常抱歉,我们在后台排练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失误,花旦的腿摔伤了,后面的表演可能无法进行了,还请公主见谅。”
“这样啊。”德庆公主的脸上明显透出了一丝失望,从前,她是不屑于看这些民间的戏剧与戏法的,总觉得上不了台面,可今天的表演实在精彩,她有些意犹未尽呢!
恭王温声道:“正好,我也看腻了,换点清雅的东西吧。”
德庆公主微微一笑:“行,听你的!”
戏班子退场,尚宫局献上了歌舞。
该死的宁玥没死,该活的班主没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恭王与烛龙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恭王端起酒杯,冷冷地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还以为多高明的手段呢,不过尔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