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毫不脸红地讲着管奚的坏话,丝毫不提这事儿其实由他而起。

这话萧亓没接,晏疏接着说:“故人如今大多都不在了,其实我本来也不应该在,出现的莫名未必是好事,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惹得天下大乱的秽€€会与我一同现世。天下之大,站在高处的人却寥寥无几,有时候做人做事,不过是被架到了那个位置,不得不为之。”

晏疏明显感觉到握着他的手又收紧了半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语气上却无半分变动,还是柔着嗓音说道:“其实我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也不比世间流传的那样高高在上心怀天下,不过是走到了那个位置,不得不站出来。不会有人一心向死,所谓的为天下苍生奋不顾身,更多的是强加于身上的责任罢了。”

说到这,晏疏转头看向萧亓。

几缕头发松散地落在少年脸颊上,显得他略微有些颓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晏疏笑笑:“你看,我给你讲了这么多,你都没有问过我为何会认识管奚,甚至还知道我为了管奚从而想保全鹤温谷,所以你其实一直知道我究竟是何人,对吗?”

少年浑身一颤,晏疏沉吟道:“虽然我没有刻意隐瞒,你知道也无妨,不过我仔细想了想,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我不问你是如何知晓,也不问你待在我身边目的是什么,你有自己的考量,只要不做过于出格的事情,我都不会过问。”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好比世间流传的那本《元纪年书》,只写了从前仙尊风光的一面,却无人知道管奚的特殊癖好是将人挂山门,常仲看似老城其实特喜欢在管奚的阵上动手脚,然后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傅星辰嗜酒如命,柏明钰老顽固不会变通,王鹿算是里面最正常的,不过嗜甜如命,而我是当初出了名的没人性。”

他轻笑着,“离宿二字其实没太多含义,就是字面意思,入化境后,大多都要有个尊号。派里问我意见时,正巧我那天被管奚拖着离家在外,就随口起了离宿。”

这狗屁倒灶的理由,任谁听了都能一脸无语,但事实就是如此。

最后晏疏轻轻拂开手腕上已经没了力道,虚打在上面的手,说:“仔细想想,我比你大了两百多岁?岁数上都能算得是老祖宗了。”

晏疏轻笑出声,萧亓的脸色却苍白如纸,他看着两人之间的牵绊被断开,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不是敲他们的门,是对面,敲得晏疏的房门。

而后白千满的声音期期艾艾地响起:“师父……您在吗?”

于是晏疏站直了身子,走到了萧亓的对面,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又怕自己说的太明白伤到了少年,最后柔声道:“喜欢并不是坏事,但你要分得清,或许这不过是你听多了传闻,被那些美化的文字左右了情绪从而产生的崇拜。我不是想否认你,无论如何都很感谢你的喜欢。”

说罢,他摸了摸萧亓的头发,像一个长辈。

萧亓自始至终一动未动,他听见房门在身后关上,听见白千满呜呜地哭声,听见晏疏温柔的安慰,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之后他想起了昨晚街上,走在晏疏身边的那个人。

昨夜之前他没想那么多,以为只是个同方向的路人,后来夜半三更时才猛然反应过来那人的身份,再后来,他血液逆流浑身冰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结果不管不顾的发疯,最后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萧亓笑出声,一想到晏疏这么长时间的说教就更加想笑。

果然这个人啊……

太心软了。

屋外雷声轰隆不停,雨势似乎更大了,萧亓垂眸看着脚下,目光一片冰凉。

第56章

白千满并非对莫衡无动于衷,也不是一个能隐忍的人,他只是一直没能反应过来,尤其是在未见到本人,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消息总是不真实的。

白千满自顾自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安静了这么多日,如今不知什么让他有了真实感,终于没忍住。他哭得很内敛,声音都压在喉咙里,只有说话时才能泄露一二。

晏疏将他带回房间,点了两根蜡,吩咐小二送点早点和热茶上来,再送一份去对门。

店小二很快送上来一壶热茶,说早餐还要等等,只是敲对面门是迟迟无人应,晏疏将两壶茶都接了过来,让人走了。

他给白千满倒了一杯热茶,自己倒了一杯,拿过放在桌子上的珠串坐到白千满旁边。

屋外大雨倾盆,晏疏坐在白千满对面。

小徒弟年纪虽小,但年幼家里遭逢大难,之后又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少了同龄人的直率,遇到生离死别之事能少有的明白事理。

他找晏疏未必就是想知道个来龙去脉,毕竟鹤温谷算是莫衡的家,在自己家里出事自有人解决,他不过一个外人,他其实就想听听莫衡最后如何安置,更多的是想找个倾诉的人。

一个被哀伤压迫着喘不过气时候,希望能找到个发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