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腐烂成浆的血肉,还带有细小的零碎肢体一样的肉芽。老妪已经晕倒在这一摊东西里,头发,脸上都覆盖着这种淡红色粘稠的液体。
“董梨。”穿着防护服的一个男人笑着跟小梨说,“以后不跑了吧,看看寇姨,跑的人都被泡浆子了。”
小梨不知道说了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有说。那群人突然哄堂大笑了起来。小梨抿着嘴,露出左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她不经意地往玻璃门后看了一眼,柱子后面空空荡荡,宋安已经离开了。
第9章 第二卷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宋安王沛桓两个人裹着外套站在大门口等外卖。他俩没穿防护服,清早的冷风着实有点难顶,两个大高个儿在门口恨不得团成霜打后蜷曲的草叶。
“早啊二位。”董叔在他们身后招呼道,“早饭就吃快餐啊?”
“是啊。”宋安从外卖员手中接过好大一个开封菜的外卖袋子,“我们年轻人就好这个,太健康的吃不来。”
董叔什么都没说,笑了两声,点了点头。宋安余光瞟过他反着光的防护服面罩,黑沉沉的,看不清他真实神色。
吃完早饭二人又去看了一眼董叔儿子,他今天和昨天比起来没太大变化,只是皮肤表面的眼珠子更凸起了一点,像是星星点点的水泡。
“你昨天《问咒》看完了吗?”宋安问王沛桓。
“大概逛了一遍,没看到这样的。”王沛桓说,“不应该啊,按道理说,我师父都不认识的咒到现在可能还没被念出来呢。”
二人一时有些沉默。宋安看着墙上一扇闭起的窗,窗外是一个很平缓的小丘,小梨在外面晒着衣物,薄若蝉翼的床单一张一张地飘起来,像初春那些带着纤细纹路的榆叶。宋安打开窗,小梨显然看见他了,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忙呢?”宋安问。
小梨笑而不答,她今天的笑容是一面镜子,总带着捉摸不透的神秘意味。
“我。”她慢慢地说,“昨天看到你了。”
她没说明白,但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你呢?”王沛桓率先打破沉默,“你在哪儿干什么?”
小梨靠在窗边,她今天没有昨天那么拘谨,透着一股交换秘密后泛着坏的、狡黠的散漫。
“我是董奎的外甥女。董奎有九个妹妹,我妈是第八个。他们当时很多人,都来这里玩,因为离得近,又不要花钱。”小梨说,她咬字的方式很奇怪,语速也比较慢,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思索一会儿,“死了很多人,远远不止,董奎说的,那几个。”
“那天,我那个远房,姨奶奶病了,没有人去看她,但是第二天,很多人都跟她一样。”
“吃饭的时候碰到的吗?”王沛桓问。
小梨摇摇头,像是有些出神:“不坐一个桌的,不认识的,根本没关系的,也病了。”
“过了几天,我爸也病了。”小梨说,“董奎说给,他们治病,怎么可能呢,他把他们都关起来了,不许人出这个院门。我妈吓坏了,带着,我想连夜翻,墙出去。结果爬上墙头,看,墙底下全是,董奎的人。”
“他们把我妈,泡了浆子。”小梨这次停顿了很久,“浆子你们,知道吗?从病人身上,刮下来的,烂的,肉。我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把一堆烂肉往我,妈身上,倒。董奎不让他们,动我,因为他儿子,喜欢我。以后他们每次,抓到人,都让我在旁边,说这样,吓得我不敢,跑。”
小梨停下来了,两只大眼睛很茫然地闪烁了一会儿,她其实很想说说,自从董奎儿子生病之后,董奎对她越来越差,现在已经当她是保姆,丫鬟,说不定过几天就变成了雏妓€€€€那些名义上的舅舅叔叔们看她的眼神比浆子还粘稠,她母亲被泡在那个沾满着血的浴缸里的时候他们还面不改色地撕扯母亲的衣服,大笑着揉搓那个昏迷的女人尚且雪白的皮肉,母亲,啊,母亲,她这一辈子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言不语,这辈子只有一次感情丰沛地叫她乳名,那时候母亲被吊起来,有人用带着大手套的手揉搓她烂成一滩水的身躯,这个生育了她和五个妹妹一个弟弟的千疮百孔的女人像是一条毛巾,扭动尖叫着被人搓圆压扁,她提着灯静静地看着,仿佛看到未来自己命运的镜像。
“到现在一共死了多少人了?”宋安问。
“没人死。”小梨说。
什么?两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生病的人都不会死。”小梨慢慢地说,“会变成怪物,长很多手和脚,头砍掉,也会长,董奎把他们都,关起来了。”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王沛桓烦躁地挠头,“哪有这样的狗屁咒?拖着人不死算什么?老大你说呢?”
宋安没有回答。
“老大?老大?”王沛桓又喊了他几声。
宋安回魂儿一样看向他,罕见地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