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白的、带着红的血丝。
那是一只眼睛。
“草!”宋安大骂一声,像猫一样直接从地上腾空飞起来。王沛桓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手中攥紧了他的青铜灯。
“不是,等会儿,等会儿,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宋安又重新趴到地上,一会儿后再站起来,“开吧,兄弟,不过可能得有心理准备。”
“你认真的?”王沛桓问着,已经伸手去裤兜里掏铁丝了。
“开。”宋安说。
王沛桓于是认命地上前开锁,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用指甲抓挠着门板。这种老式的门锁几乎是一捅就开了,王沛桓有些犹豫,握着门把。
“我真开了?”
宋安点点头,握紧了扇子。
王沛桓“哗啦”一下拉开房门,潮涌一般的黑色的皮毛在顷刻间涌出,王沛桓没形象地大吼一声,一下跳到宋安身上,把宋安压得直翻白眼。
“老鼠!”他几乎语无伦次。猫大小的黑毛老鼠从脚下蹭着脚踝飞窜,龇着尖利的牙齿,有着人一样的眼睛和瞳孔。宋安扇飞一只企图爬到他裤脚上咬他的老鼠,他倒是比王沛桓淡定多了:“进房门!”
房间里的老鼠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王沛桓把门顶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以前大概是一间卧房,格子床单上并排倒着几句尸体,已经烂得流水了,还有体型相对较小的老鼠在他们眼窝中间爬来爬去。
“我们看来来对地方了。”宋安蹲下查看一具倒在地上脸朝下,相对来说还没怎么烂的男尸,皱了皱眉头,王沛桓正扶着门框干呕,感觉这鬼地方和自己八字犯冲。
“兄弟。”宋安在一边喊他,“来帮我揣摩一下这个。”
“有什么好揣摩的。”王沛桓忍着一肚子的恶心,脸色都有点绿,但还是走过去在宋安身边蹲下,和他一起盯着这堆带骨头的烂肉。
“你看啊,他这个脸,左手和一条腿是一个方向的。”
“嗯。”
“说明是被人拖过来的。”
“多新鲜呐。”
“这个姿势拖的。”宋安突然揽住他腰,王沛桓被这一下打得猝不及防,感觉从脸到腰到腿无一不木,大脑差点没当机成板砖。
“老……老大……”
“你看吧,如果只是对陌生人,这种姿势也有些过于的肉麻了。而且这些死人身材都差不多。”宋安只是一触即放,继续对着那具腐尸沉思,“这个姿势说明什么,绣婆可能是把这些死人当儿子。”
……
百年前的天,惨白的月亮从荒烟一般的灰云之后露出刀锋般的一角。女人扶棺坐着,头埋在臂弯里,臂弯搁在膝盖上。
送葬的人早就走了,纸钱化的灰被风吹得飘过来,沾上她的衣裙。她被这样轻的力道惊醒,惶惶地四下寻找了一番,眼下是哭烂了的红肉,在半熄的灯烛光下,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索命的女鬼。
“我儿……”女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像是夜晚叫春的老猫。她开始恨那棺材,恨纸钱,恨痨病,乃至于恨天上的月亮。冷风吹过,那架老纺车战栗一般吱呀吱呀地哭诉起来,仿佛在给女人的呜咽伴奏谱曲。
那个道士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都不重要了,她用昏聩充水的老眼看他,月亮给他披上一层暧昧的神光。
“我能帮你。”他这样说。
针刺破皮肉,疼啊,疼啊。她用那支好手把儿子搂在怀里,满怀期待地抚摸他枯槁的脸皮。
今天她的孩子也没有醒来。
她走在路灯下,走在雨里。她昏睡的儿子睡在她的臂弯里。时间不多了,有人来找她。她不能被找到。
今天她的孩子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