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
温格尔也没有时间思考。
他无法思考卓旧那一刻的举动,也无法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有穿上任何一件救生服。他只看见快速拉开距离的航空器,从自己手掌迸射出的鲜血,高压环境下,血液充斥他的脑部,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尝试张开嘴,可是风和磁暴离子堵住他的嗓子。
他尝试伸出手,可是高空根本没有任何遮挡物供他求助。
唯有本能对现状有所帮助,温格尔被迫打开了自己的翅膀。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身体上有什么爆裂了似地。
天空彻底亮堂起来。
八十年一次的太阳,夺目而炙热地降临在这颗罪恶的星球上,温格尔两手空空,努力向前伸像是要抓住太阳,对自己的生命和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所帮助。
繁重的莹白色粒子随着太阳高速运转,从最初的颗粒逐渐变成了一段一段的线,最后形成了一圈一圈的圆环。这些巨大的圆环像是神之涟漪,而那颗太阳便是神随手投掷的一枚石子。温格尔被一颗重重的石子击中了胸口,他也因此翻了个面,在空中被迫打滚。
地面漫漫黄沙,小的白点点缀其中,像花朵,却是骨头。而从监狱建筑群能够遥望的连绵群山,光秃秃地展现出全貌。
温格尔想到了风筝。
他想起每年春天的时候,甲竣都给自己做风筝。雄父的雌侍长风总是诓骗他说,蝴蝶种的小孩学飞都是绑在风筝上的。温格尔总是学不会,他最大的胆子就是从二楼的阳台往下跳,甲竣张开手在下面对他微笑,说道:“温温,我在下面。”
他们一起做各种蝴蝶的风筝,一起复原爱神水闪蝶翅膀的颜色,一起在绿色的春天里等风起的那一刻。
“甲竣。为什么我的风筝飞不起来。”
“多试试。”甲竣笑着把风筝线拿在自己手中。温格尔依稀想起,那天的风吹得他发丝凌乱。甲竣把风筝放得又高又远,手中的线只留下短短的一截。而他自己在一边嚷嚷着要自己放。
“小心点。”甲竣手把手教温格尔怎么让风筝不掉下来,手中的线却一松。
风筝随风高飞,白线坠落在地。
“甲竣。”
在温格尔所度过的这段荒诞生活里,总有一声声熟悉的呼唤穿越三年多的岁月,从遥远的过去向他扑来。
“温温。”
“温温,你长大了。”
“温温——我在。”
“别害怕,温温。”
甲竣那张被鲜血浸染的脸,出现在温格尔的眼前。他双手撑住墙壁,把自己的雄虫和虫蛋紧紧保护在臂弯之中,“别怕。温温。”他永远说着这样的话,“我在。”
可风筝,已经断了线。
重力压迫他,地面压向他。
温格尔咬着牙,他的眼泪断线一般向后拽。无数精神触角从他的身边出现,而每一根精神触角紧紧缠绕和牵制着另外一件不属于他的武器:
一次性版本的【克罗尔德之锥】。
精神触角沾染其血色表面的片刻,便快速枯萎、灼烧,温格尔眼角的泪花也从晶莹剔透,变成了血红污渍。
这样的攻击,甚至不需要是完全版,一次足矣。
血色方锥顶天立地,从温格尔的手心爆射出。天穹被刺破,方锥的尖顶直指太阳,穿透大气层,直至航空器。
监狱里的小蝴蝶胸口发烫,他不明所以摸摸自己的肚子,发现找错了地方又摸摸胸口,眼泪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