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茄,蓝茄,都是蓝茄。
罐子里和井水里是完全一样的东西,是正常的蓝茄花汁。叶述安锦囊里的,确实是代表砾城祈福寓意的蓝茄花种,云归谷里现在猖獗生长的,与正常蓝茄只是一段基因序列不同而已。
他在灰尘浮尸中逐渐被冻僵,这个被烈虹侵染的世界的画面一帧帧从眼前翻过:四季鲜艳的红枫,小到异常的桔梗——
和颜色突变的蓝茄。
白色的蓝茄。
“我怎么会想不到……”星临如梦初醒,“我根本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霜晶花。”
五年前,云灼破除万难终返回云归谷,目之所及,族人亲友尸骨腐烂,花草药田尽数枯萎,偌大故乡了无生息,云归人因染病覆灭,可诸多花草是为何衰败死亡?
五年后,云灼带他重踏云归谷,漫山遍野已被白花席卷,反扑一般的疯狂生长,猖獗到连砖石夹缝里都要探出一朵霜白。
星临的视线穿过浮尘落在门边,云灼正站在那里与天冬交谈,影子在石阶上落得曲折。
他走过去,在两人身边站定,在云灼的目光中犹疑。
我该怎样告诉你?云归谷那满山遍野的摇曳白花,根本不是霜晶花,那些象征着崇高信念的霜白,烙刻在族徽上的绽开,早就与花草药田一起,与云归众人一起,暴死在五年前。
云归的光辉曾经,从各种意义上绝迹。
云归谷地形封闭,每一人进出皆由谷口迷阵严格控制,几粒变异了的白色蓝茄花种落地,具备凌驾于谷中所有植物的繁衍力与生命力,肆无忌惮夺取养分,强逼全谷草木与云归众人共赴死亡。
而他与云灼现在所踏的云归谷,漫山彻地白色伥鬼,俯拾皆是冒牌玩意。
这种现象,在现世人的眼中无知无觉,后来便会化成后世基础教育中一个人人皆知的概念:生物入侵。
至于砾城独有的蓝茄花,变异之后又怎会从砾城千里迢迢地落入云归谷里?
星临思索着,那枚装满变异蓝茄花种的、针脚拙劣的酱色锦囊,又摇摇晃晃浮现在眼前。
如果一个人,身染烈虹,随身携带变异花种,踏入昔日云归谷,足不足够将全谷族人与花草置于死地?
星临看着云灼静待的神情,将意识流动诉之于口,“云灼,叶述安他……”
“云灼!”
一道清朗声音忽地传来。
三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叶述安刚踏入日沉阁大门,挺拔如同一段雨后新竹,门外是已经稳妥停好的马车队伍,他走过来,笑着说道:“这雨总算是停了停,你们准备妥当了吗?若是还没好,我便让他们再等等。”
“早在三日前便准备好了。”云灼道。
“叶公子早,”天冬行一礼,转身向着楼梯走去,“那我现在就去叫流萤与婆婆。”
“天冬姑娘慢些,不必着急。”叶述安道。
天冬应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星临的话被叶述安的突然到来打断,寥寥几句的招呼与客气也让他倏地清醒。
他缺少证据。
缺少能让云灼理解的证据,能让这个世界的人认同的证据。
他可以凭借高精科技,穿透所有物质表象去探询信息,但坏就坏在只他能做到。信息分析是虚无,物质分子也费解。他可以坐在日沉阁井边沾湿了手,便堪透远方的云归花田存在蹊跷,但怎么对古人解释清楚?
难道要凭云灼对他的心意去讨得一份盲目信任吗?那是他以前惯用的伎俩,现在已经被心摒弃。
他不能坐在井边摸了一手湛蓝的水,只窥见往事的冰山一角,便告诉云灼,他的好友很有可能就是云归覆灭的罪魁祸首。
如同在解一道答案已知却复杂到匪夷所思的证明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