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江逐辰。
他是第一名长夜卫。
江逐辰又说:“长夜卫自创建以来,伤亡一向惨重,直到工部的符纸法器投入使用才好些。他们名字会被刻在英魂碑,受后人祭拜,家人也会得到抚恤,不会有后顾之忧。若有子嗣,子嗣也可以继承父辈的腰牌编号。”
他最后说:“我记得每一个名字。”
逄风定定凝视着他,只觉眼前的青年,将自己变成了一块活着的墓碑。
南离同样沉默,他用那只眼视过长夜卫的魂光,他们与东荒修士截然不同。
长风呼啸。
天折依然是从前孤寂凄冷的模样,它平日里无人造访,只在逄风殉身时热闹了一场。
几人敬重太山府君,徒步上山。
崖顶那棵半死不活的枯树竟然还苟延残喘着,树杈栖着的乌鸦倒是换了一批。逄风寻到那池潭水,他的血流进了潭水,即便是萧瑟的早春,潭水旁的萋萋青草也格外茂盛。
潭水旁,竖着一座矮矮的无字石碑。
江逐辰说:“每年,我与小妹都会来这祭拜你。后来她走不动了,却坚持要来,我便背她上山。我与小妹从不去皇陵,因为那里葬的是灵王,不是殿下。”
江逐辰注视着石碑:“没刻字,小妹怕被人砸掉。你刚去的几年,仙家百门抹黑灵王,说长夜的祸患是你招来的。小妹为了正你的名,与太史院力争了几十年。”
逄风拭去碑上尘:“其实不必如此。”
江逐辰:“我也明白你不会在意这些,可小妹性子倔,你也知道。她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逄风拢了拢氅:“我欠她一句道谢。”
天折如裂开巨口,直通险峡,逄风向下望去,却只能望见无边无际的云雾,不见渊底。
南离立在他身畔:“那时候,冷么?”
逄风一愣。
他知道南离在问自己跳下去的时候,可他早已忘记当时冷不冷。他当时唯一所想,便是他终归亏欠南离。
南离与他心意相通,顿知他所思所想。
“你不欠我,”南离毛茸茸的耳朵蹭着他的脸,“是我欠你,主人。”
南离:“你是最好的主人,我上辈子肯定积了德,才能被你捡回去。”
他的唇覆了上来,潮热、急切而湿润。逄风仰着头,被动地承受他的吻。狼一边与他热切地亲吻着,一边喟叹道:“主人……”
而后,逄风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渊底的府君郑重其事一拜,便步入下山的窄道。
山脚之下,冰雪消融,田地吐绿。
田地中却没有佝偻插秧的农人,有独臂的傀儡木人,举着条木胳膊吱吱嘎嘎地插秧。
树梢栖着木鹰,眼神如电,啄秧苗的鸟只要扑棱下去,便会被木鹰赶跑。
逄风骑着白狼行走于田埂上,有小孩牵着拴着线的纸片,引了一大群蝴蝶在身后翩翩起舞。狼这次并没有喷出火焰。
入了夜,月亮升起来了。
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烛光,施了长明咒的烛火,长夜百姓每月都能买到一根。
几户人家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聊今天的收成,聊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