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风几乎算得上温驯地,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南离看不见那双眼了。
但南离也清楚,这是烙印之能。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夺去逄风的视觉,让那双带着厌憎的眼失去光亮,但他终归还是没这么做。
南离最后到底是强迫逄风与他额头相抵,再次将自己的神识侵入了他的魂魄。他知晓南明焰会对魂魄造成伤害,却也没刻意收敛。他的神识如一道尖椎,融入了毫无抵抗的另一团魂魄中。
他依然是一无所获。只是南离却迟迟不愿撤出自己的魂魄。他的神识像炽热的火焰,无时无刻不被心魔灼烤,沉浸在痛苦之中。而逄风的神识就像一汪冷冽的冰湖,他浸在其中,便被那湖水所包容,便再无痛楚。
就好像林逢还爱着自己的时候一样。
心魔带来的灼热痛楚消失了。
南离不去看他的脸,逄风反而轻松些。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已经不能再近了,剧烈跳动的心却隔得很远。
逄风没有抗拒,他累得要命,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南离的阳气转化为灵力。只有积蓄足够的灵力,他才有办法摆脱当下的困境。
他在心里想……对不住,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了。若是这至阴至寒的魂魄,能稍微抚平你因心魔所受的伤痛,也是好的。
第115章 它不想他死。
南离望着床榻上熟睡的人。
逄风今日只着了套单色的淡雅便袍。他卧在榻上,袍摆下面探出半截细瘦的小腿。他从前就寝时才会穿这套……逄风太瘦了,从那便袍松松垮垮的交领处,能望见他凹凸有致的锁骨。南离望着望着,心头又开始热热的,发痒。
……
南离再次意识到:他已经不是长夜的他了。
那时的狼总觉得逄风极高,它总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而如今南离才清楚意识到,逄风的骨头很细,也瘦削,抱起来并不是那么重。他没有他高了,厌憎地望着他的时候,得扬起下巴。
逄风的手腕已经被攥得发红,他随手披上那件被南离丢弃在一旁的衣袍,遮住裸露在外的、伤痕累累的肩头,声音显然带些放纵过后的沙哑:“……有意思么?”
这是他这么长一段时间来,第一次与他主动搭话:“你就这么喜欢和仇人上//床?”
南离:“……”
他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是在和逄风神魂交融的途中,某些早已被忘却的记忆慢慢苏醒了。
那是,逄风跃入天折之后的事了。
狼那时还并不会御空,它嗅着逄风的血迹,在山峰疯狂地嚎叫,狂奔。它几乎失去了神智,因此在那之后,南离并没有那段记忆。而最终,发狂的狼到底还是跃下了天折峡。
它不相信逄风会死,也不需要他高高在上施舍给它的命,它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将他活活咬死。
现在想来,他的心魔,也应当是从那时起落下的。
它跃下来之后,几乎是本能地学会了御空。狼踏着虚空,罡风撕扯着它的皮毛,在南离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它全然不顾地狂奔着,过了许久,狼的四爪才终于触及到天折谷底冰冷的岩石。
天折谷底没有半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所幸狼的视力在夜间也相当不错。白狼的眼瞳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它绝望地嗅闻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与逄风相关的气味。
天折峡底蜿蜒曲折,格外寒冷。有风掠过,被千疮百孔的岩石撕扯成尖锐变调的嚎叫,里面却夹杂逄风血液的味道。
它循着那味道向前寻着,狼的爪子被磨秃了,脚掌被磨出了血。天折峡底有许多入不了轮回的鬼魂,他们满身怨气,躲藏在石缝中紧盯着它。狼晃了晃尾巴上的南明焰,恶鬼才收敛了怨毒的眼神,缩回石缝。
狼几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喝一点水,但是它不在乎,它只想找到逄风。
他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他怎么能独自死去?仇恨与怒意如熊熊燃烧的火焰,支撑着狼向前走去。
而南离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只不过是即将死去的他。逆魄的灵力护住了他,逄风并没有摔得血肉模糊。只是,他的伤实在太重了,血几乎要流干了,又中了五更衣,已经无力回天了。
狼赶过去时,那张清隽俊秀的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细碎闪亮的冰尘,心口还有起伏,只不过已经几近全无,满是伤痕的手掌无力地摊开着,细长苍白的指向上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狼探出前爪,试着去触碰那只覆上冰尘的手。可就在它的爪尖碰触到那只毒打过自己无数次,也被它留下无数伤疤的手时,逄风的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忽然破碎了,化作了一地亮闪闪的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