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伥鬼 银渔 2887 字 4个月前

门“吱呀”一声开了,瘦弱的身影从门中闪身出来:是个年仅八九岁的姑娘,一身粗布衣打满补丁,却干干净净。她提着盏小小的油灯:“外面风大,进来歇一歇吧。”

逄风急忙用眼神暗示陈二刀,可陈二刀见这姑娘与义女年岁相仿,便挪不开脚步,竟把肚肠塞进腹中若无其事进去了。逄风只得也一同进了屋。

火炕烧得很热,屋子很旧,却很整洁。一位老人盘着腿坐在火炕上,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姑娘为他们倒了杯热茶,歉声道:“抱歉……爷爷年纪大了,总说些胡话。”

说是茶,其实不过是些加了干叶子的热水罢了,但也是这个家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逄风拿起杯抿了一口,道了声谢。

他是能吃活人吃食的,只不过对身子无用而已。

茅屋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一只陈旧的老铁壶在火上冒着热气,柴火整整齐齐码在角落里。灶旁的土陶碗盛了半碗冷掉的稀粥,一只杂毛土狗在火炉边酣睡着,丝毫不晓得毛已被烧焦了几撮。

狗察觉到有生人来,弓起身张嘴欲吠。小姑娘急忙抱起它,小声道:“这是客人,你安静些。”

狗摇着尾巴回了火炉边的窝。

逄风出神地注视着这场面,他想,自己也许曾是养过狗的。雪白的毛茸茸的一团,躺在手心里。它刚学会走路,四脚还不听使唤,就跌跌撞撞追着他的脚后跟啃咬,尾巴高高竖着,像面小小的旗帜。

他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然后晃神间发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

斑驳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大鸟,这怪鸟有白鹭似的长喙,却有兀鹫的巨翅。它的胸腹被一支羽箭深深穿透,钉死在土墙上。

姑娘见他看着这鸟,解释道:“这是爷爷的猎物……爷爷以前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手。”

她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但是那场风灾……奶奶去世后就变成了这样。”

陈二刀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逄风突然开口:“老人家,这莫不是大风?”

老人浑浊的眼中突然浮现了一点光亮,他缓慢地转过头:“没想到……如今还有识得五灾兆的人,说得不错……确实是大风。”

民间传言有灾兆星,化身为兽,其数为五。而大风正是兆风灾的巨鸟。

逄风垂眸:“……老人家节哀,大风已死,想必日后令妻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

他知道这只是句空洞的安慰。

可老人的情绪却骤然激动了起来,他拼命挥舞着瘦骨嶙峋的手臂,杯子拂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女孩尖叫起来€€€€

“杀了有什么用!”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它们还在!它们还在!它们是杀不尽的!”

老人干瘪的拳头攥着,挥向死去的大风,却从火炕上滚落下来。他瘫坐在地上,用枯黄的手捂住脸,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小姑娘急忙跑到他身边细声安慰着。

逄风和陈二刀合力将老人抬到火炕上,老人裹在被子里,还在呜呜地哭,嘴里呜噜呜噜念叨着:“杀不死的,杀不死的……”

小姑娘找来把破旧的扫帚,小心地清扫着茶杯的碎片。她脸上带着歉意:“实在抱歉,爷爷的病又……”

逄风站起身来:“姑娘不必自责,是我的不是,刺激到了令祖父的心伤。我等是行商人,赶路匆忙,便不叨扰姑娘了。”

陈二刀急忙将一块碎银放在火炕上,憋了半天道:“闺……闺女,看你瘦的,多……多买点好吃的补补。我们俩着急赶路,就先走了。”

他说完,就拉着逄风做贼似的灰溜溜地逃走了。

他们走了很久,直到那豆灯火彻底淹没在夜里。陈二刀才忍不住问:“逄风兄弟,你说这爷俩,以后该怎么办呢?”

逄风沉默不语。

陈二刀又自顾自地叹道:“忙死忙活几十年,不够天上人一顿饭钱。上有五兆天灾,下有皇帝和仙人大老爷的税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说他们收了税,怎不开仓救济我们呢,仙人大老爷这般无所不能,为何不动动手指,消除人间的灾祸呢……”

逄风其实想告诉他,修真之人没那么神通广大,可他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因为他清楚得很,就算有力为之,天上那些人也决不会去做的。不然有些事,他们早就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