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园。”
贺逐山顿了顿,一些捉不住的东西在瞬间从脑海闪过。
他有些茫然,扭头对上阿尔文的视线,阿尔文也正看着他,只是那目光平静,仿佛这个名字、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苹果园……”贺逐山抱紧乔伊,把猫盘成一团塞在怀里当暖手炉,“那还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哦,有一座有很多年历史的教堂,”阿尔文说,“还有一棵很大、很高,花开得很密的白树。我不知道那树叫什么——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树。”
“树?”
“对,白树。一年四季都结着小而密的重瓣的花朵,一颗颗像星星一样点坠在枝叶间。这种花永远开不败,每天都被风吹落,但每天都会漫生出新的花苞。树长在山坡高处,只有它一棵,于是树下纷纷扬扬无时无刻不在落雪,夜晚,白花像萤火一样生出辉光,随风而去,山野里便洒满了碎星。”
“听起来很漂亮。我们会路过吗?”
越野车飞速向前,在黑暗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会,但你看不见,”阿尔文说,“那棵树……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什么啊,国王的白树?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贺逐山忍俊不禁,“看不见你又何必讲给我听。”
“只是觉得你总该知道那棵树的存在。它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阿尔文笑了笑,目光投向前方,却没有落点。
他总是给人这种永远漂浮、永远游荡的孤独的错位感。
车又继续向前飞驶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停在山脚,一条小路沿山坡蜿蜒而上。
古老的石阶隐没在荒芜杂草里,风呼啸而过,发出飕飗的声响。贺逐山下了车,把乔伊捞起来,以防他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到小猫尾巴。乔伊则蹬鼻子上脸,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肩膀,摩拳擦掌,又跳到阿尔文头上。
“不过后来,我就搬进城市了。”阿尔文扶了扶猫,替贺逐山拨开齐腰高的野草,“住的房子就在学院附近,你知道城市公园,公园里有一片很大的草坪。沿着那条横穿草坪的石子路向前走,第三个街区左拐,临街的第一栋便是我家。就在钟楼下面,非常好找。”
“你住在那里?”贺逐山惊异道,“从我曾经租的公寓窗户向外看,就能看到那排花房的阳台。”
“也许就是这么近,近到我们可能在同一家面包店买过同一块奶油面包。”
“不过我讨厌奶油面包。”
“我只是在进行一些浪漫主义的表达,暗示你也许我们曾擦肩而过了无数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
贺逐山笑着抬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他的撒娇和示好都像小猫一样。
山有些高度,两人慢慢上爬。天文台终于在夜色里露出一角。大门早已生锈,又被铁链锁紧,乔伊快把门挠出火星,也没能抛出一隙小小的缝。阿尔文便撸起袖子,徒手攀上外墙。他的臂力强劲到能把站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教授直接托起,一把拽到怀里。
阿尔文抱着贺逐山稳稳落地,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裤上尘灰。
“所以我们去过同一家书店、同一个咖啡馆,经常在同一个十字路口等设计得极其不合理的交通灯……但直到十年后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你会希望早点遇到我吗?”
“为什么不?”
“所以我觉得我很幸运,”阿尔文说,“毕竟人与人相遇的概率只有几十亿分之一。”
“吱呀”一声,天文台顶的穹盖被打开了。灰扑簌簌往下落,呛得乔伊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们爬到天文台建筑的外侧面,坐在一弧圆顶上。这里的天空格外低,低得几乎触手可及。
这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异常适合观星,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雾,银河如瀑布倒悬,在穹野之中奔腾流淌。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群层叠,夜色深处则散发着不知多少光年外的璀璨星云的辉光。
贺逐山打开观星仪。
仪器虽然微小,但相当精妙,很快,得益于阿尔文的悉心指导,他在那方小小的视野里,熟稔地找到各大星宿——他正专注地寻找天鹰与天琴,在白色的玉河一样的光带里飘游,忽然觉得有风拂过耳畔。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柔和地落在鬓边。
阿尔文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所以为了抓住这几十亿分之一的概率,我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