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琢看见,不断喷吐血花、滚出脏器的是撒旦的小腹,太刀准确无误穿腰而过——她们同床共枕多日,濡女自然知道她的要害、她的精神元腺体在哪。

撒旦的宽刀却倏地一扭,在眼瞧要刺破濡女面部时,忽歪到别处,不肯伤她,仿佛留下一声沉默的叹息。

她倒在血泊里,身体渐渐发黑,红发像燃烧般化作灰烬,身体逐渐流出脓水。

濡女愣住了:“为什么?”

她刚刚是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撒旦同归于尽。

但她从没想过撒旦会错开刀。

“我也等了很久啊,”便听撒旦断续地说,喉咙气管被倒涌的污血堵住,她开始喘不上气:“我也等了很久。感觉有一辈子那么久……”

在那个雷电交加、暴雨瓢泼的暗夜里,最终没有等到任何人。

濡女被人埋伏的第二天,她又去了帮派基地,夹着一本书,带着樱送她的刀,但她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她孤立无援,向一只走进狼群的羊。

那时她只有十来岁,明明怕到极点,却又不管不顾地抓住每一个人问:你看见樱了吗?樱去哪了?她没有回家,她还没带我去看樱花树。

但那些帮派混混并不回答,那些流浪者,她们冷黢黢瞥着,瞧她的眼神就像看一笔钱,看一块肉,这让女孩不寒而栗,转身要逃,为时已晚。

他们将她捆起来,她奋力挣扎。肚子便被狠狠一踢,人顿时吐出口鲜血。

几只脚又踩过来,带着鲜血踹在她脸上,手摁着她将她碾在泥土里,她眼前黏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扭动起来,试图甩开那些拽她头发的人:“樱会找到我的!樱会找你们算账!”

他们便笑起来,冷酷无情地、恶狠狠地说:“樱才不会管你,把你卖回俱乐部,可是她亲自点头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带着个累赘在身边——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樱不要你了!”

声音刺耳,女孩浑身一震。

但她把这些胡话赶出脑海,绝不相信,变本加厉高声咒骂。

混混们没见过这么野的烈马,忍无可忍,扯下一团血衣塞进她嘴里。然后“砰”的一声,钢棍狠狠敲在她头上。

她整个人被剧痛抽晕,人搐了一下,昏迷过去,再睁眼时正躺在俱乐部那张粉红色的大床上。

某个条/子正脱下制服来啃她的脸,摸她的身体,她不依,男人便给了她一个极清脆的巴掌。

这一耳光抽得她口鼻喷血,眼冒金星,重重倒在肮脏的被褥里,两手被锁链拴着,再无力气反抗。她被迫承受一切,剧痛沿着身体冲上脑海。

但她咬着拳头不肯出声,瞪大眼睛不肯屈服,她在黑暗中忍受了一晚又一晚饥饿与疼痛,坚信马上就会有人来带她走。

可是没有。

可是再也没有人来。

俱乐部根深叶茂,藏在最肮脏的巷子里,背后有许许多多势力庇护,没人能改变什么。她每天都在反抗,每天都在用樱教她的办法试图逃跑,但只有失败,只有更残忍的惩罚和更冷酷的对待。

她总是蜷缩在地下室深处,在梦里喃喃:会有人,会有一个人……

但终于有一天,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冰冷的泪滚过颊面,她知道没有人,没有人会来。

为什么?她终于在被关进铁笼子里的某一天,揪着头发尖叫般问: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个同伴分给她两块干巴巴的面包/皮,抱着她单薄的后背说:“唔,也许因为外面有更有趣的事情,遇到了更好玩的人。唉,人就是这样的啦,喜新厌旧,你看开点。”

是了,女孩便想,是这样的。她只是个累赘,无足轻重,只是这个城市里,像垃圾一样被挑来拣去、几百块钱就能买下一晚的廉价的玩具。她和那些性/爱仿生人没有区别,是几百万之一的生物的复制品,有什么值得樱惦记呢?

她好恨这个世界,好恨自己。

好恨樱,为什么给她希望,又残忍地将她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