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
“城市广场爆炸那天。”
徐摧眯了眯眼,在雪中又吐出烟圈:“有时你不该知道太多。”
“不知道,就当没发生过吗?”
“你真的很像我,”徐摧说,“但又不完全一样。”
他忽然指向远方:“我出生在那里,苹果园区,唔,就被人放在孤儿院门口。孤儿院太冷了,要为两碗肉汤大打出手……然后我经常想,我要改变这个地方。”
孤儿院只是富人们用于营造“慈善家”人设的大型秀场,那些孩子到底是活着,还是即将饿死、病死、冻死,并没有人关心。有的人在这种折磨中迷失自我,翻出铁丝网,满身鲜血地进入小布鲁克林区,成为无数流浪者中的另一员,但有的人,像徐摧,他们永远保有愤怒。
“我不想改变这个地方。”贺逐山说。
“是吗?”徐摧似乎饶有趣味。
“我要的东西其实很少……”
一点点的关注,一点点的爱。
徐摧解开衬衫扣子,那些绷带缠在身上,闷得伤口瘙痒不堪。他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换药,闷哼尽被夜风吹散了,贺逐山却瞥见他颈后有一枚纹身。
“那是什么?”贺逐山问。
“凤凰。”徐摧撕开纱布,扭身在镜中扫了一眼,“没人给你讲睡前故事吗?东方神话之类的。”
贺逐山摇头,仿生人罗伯只会永无止尽地念一千零一夜。
于是徐摧说:“那是一个传说。凤凰是某种不死鸟,它所过之地,烈火燎原,万物复苏。它是某种信仰。”
徐摧缠紧绷带,轻抚那只振翅高飞的火凤凰。
“有很多人消失了。”贺逐山说,“警/察说他们从未存在过。”
然而徐摧答:“警/察说了不算。”
“有很多事情,他们说了不算。”
贺逐山还没到讨论哲学问题的年纪,不再说话,只趴在窗台上,极安静地望远处风雪。徐摧叹气:“你的数谜都解完了?”
还差一个,但贺逐山犹豫片刻,逞强般点了点头。
徐摧便说:“那我们来玩捉迷藏,‘HIDE AND SEEK’。我数三秒,你要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最好是床上。”
不容置疑,徐摧开始倒数。
贺逐山依言坐到床上,孤独地抱紧被子。夜晚那么安静,风里再没有声音。
贺逐山却忽然探头向外看。
徐摧的身影已经消失——
但窗边有一根未灭的烟。
星点火焰,仿佛在黑暗中迸射光明。
父亲请来私人医生给母亲看病——他把对方拉到暗处,转了一笔巨款,请求他别把这些情况上传到公民信息系统:他似乎已不再相信公司。
于是对外,他声称母亲因工作压力过大罹患焦虑症,并代她向公司递交辞呈。父亲关闭了仿生人罗伯,高价雇佣一名新的女总管。她悉心照料母亲,但母亲的“病”依旧一天比一天严重,她被梦魇缠身,无法正常思考。她总在徨徨地呢喃,在徘徊中倏然发出尖叫。
她会紧抓父亲的手臂:“他们调走了基因序列……贝莲娜,舒曼,陈,和子……他们在监视所有的人的信息……所有……我们亦不能免……”
贺逐山捏着那条数谜。他觉得他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