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满天的星星将月亮的光辉完全挡住,又或是月亮藏匿于云层之中,不愿去看今晚暗淡的人间。
许四季已经被巫渊送回了家,她先前哭了很久,鼻涕带眼泪擦了足足半卷纸,把脑脊液都快哭干了。她从刚才开始头痛,眼睛也肿的不像样子,干脆去急诊科挂了个单子,开了点安神补脑的药物,先行回去了。巫渊也识趣,担起了接送的任务,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脚印,不去碍眼,留下季君昱和罗晏在医院门口倚着车子聊天。
“陈星然如果问起了,你怎么办?”季君昱想了想,还是看着罗晏,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星然发现姜蔚自首之后,一定会对这件事情报以极大的关注。由他递交上去的足以在最终板上钉钉的证据,让他如何去坦然面对姜蔚的死亡。
罗晏摇摇头,看着手机上半小时前陈星然打来的电话,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我想……能瞒就瞒着,告诉他姜蔚被判了十年,已经关起来了,或者是其他什么。”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得通吗?一个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人,怎么才能伪装出一副尚且健在的模样,够一个孩子熬过艰难又重要的这一年。
“好,我让四季说话也注意点。”季君昱拍拍罗晏的肩膀,转身打算回到自己车子上去,这脚还没迈开,就被罗晏给拽了回来。
“二组已经把王婧给抓回来了,明天咱俩审她,早点来。”罗晏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疲惫,紧紧捏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紫。
他每说一句话,嘴里吐出的雾气都在空气中凝结成了小水珠,消散在黑夜里。他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却还是闭上了嘴。
季君昱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读懂了罗晏那一瞬间的犹豫来自于何,开口道:“等这件事情完全告一段落€€€€至少得让许四季把案件报告和工作总结写完,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冬愿的事情。”
罗晏抿着嘴笑了笑,果然这小子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便摆摆手,放他回去了。那副心急如焚要回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在家里等着呢。
他猛然想起现在还赖在季君昱家里的巫渊,扬起的嘴角又被一寸一寸压下。他开始有些怀疑,当初让季君昱盯紧巫渊,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就在不久前,季君昱还在和黎阳谈话的时候,巫渊轻轻揽着昏昏沉沉的许四季往车子里走,许四季坐进了后排,倒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而巫渊抬起了眼睛看向罗晏,对着他缓缓笑了一下。
路灯之下,柔和的光打在这人的发梢和眉眼,他的笑颇有点皮笑肉不笑之感,分明嘴角在抬起,眼神中却并没有任何温度,浅色的瞳孔也丧失了那份生机,直勾勾朝着罗晏看去。
他好像比了一个什么嘴型,但是罗晏一恍惚,并没有读懂。
他摇摇头,开着车子离开了。
罗晏仍陷于这人奇怪的笑,那个笑和远远注视着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他早已了解季、罗两人拙劣的计划。而就在刚才,罗晏看着季君昱离开的背影,巫渊的嘴型在他眼前再度闪过,这一次他看懂了。
“谢了。”
笼罩在季君昱和巫渊之间微妙的气氛蔓延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另一份来意不明的接近,却在这一个无风也无月的晚上,无限趋近暧昧。
他的“谢了”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感谢,带着几分不满的真诚,在僵持的硝烟中,找到了一条捷径。
第二天,季君昱当真起了个大早。凌晨五点半就从床上惊醒过来,脑袋里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铅,乱七八糟不成逻辑的梦境在他脑海里翻滚,却始终想不起来具体的片段,只好拍了拍脑袋,踢踏着拖鞋走出了房间。
只是没想到,刚把卧室的门推开,就看见巫渊穿着一身柔软的家居服,光脚踩在地暖上,冲着他慵懒地招招手,喊了声“早”。
桌子上的牛奶还在冒着热气,三明治上摆着一个卖相很好的单面煎蛋,看的季君昱肚子连连哀嚎。谁知道巫渊听见了这声音,故意当着季君昱的面,一口把鸡蛋吞入腹中,表情自豪地不得了。
季君昱的脸黑了几个度,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去。
“做了你的那份,季警官,等会快来吃饭。”
远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光将浓郁的黑一寸寸吞噬,却始终没能看见太阳,只有一层朦胧的黄晕给云彩镀了一层金边。
巫渊转头看向还在整理衣领的季君昱,轻轻唤了他一声,“走吧。”
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第35章 交代
暮色沉沉的时候,公交车站的人并不算少。王婧拉低了帽檐,将脱下的白大褂紧紧塞进怀里,在小腹处微微隆起了一块,像是刚怀孕几个月的孕妇,但她又瘦的不得了,带着些许违和。
她的眼神有些焦急,不断在人群中扫视。她没办法离开越城,火车站和高铁站早就将她的脸设为了敏感图片,她只能试图将自己融入人海。毕竟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变成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普通人,丢进了人海,就再也找不见了。
她不是要逃跑,也并不想过那种颠沛流离,她只是在等,等姜蔚如约去自首,到时候将那些灾祸一并拦了去,她就安全了。等到了风平浪静的时候,她就去随便找个小店打工,或者去乡下给别人种地,总能有一条生路。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那个整日对着自己笑、砍起头来却丝毫没有心软的女孩,究竟会不会像她们最初约定的那样,将自己择出这件事情。或者说,她是在担心,孩子已经因为心脏病离去这件事情,姜蔚究竟知道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