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一直抗拒不愿意为古都神殿寻求阻止灾厄的方法,更不愿聆听女神和远古先贤的声音,现在为什么这么急切想拯救这片大陆呢?”
“那时我觉得是神殿在撒谎,但我亲眼看到了女神,那么末日预言也未必是谎言。”比琉卡说,“我有很多不想失去的人,我要他们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已经做到了,孩子。”费耶萨说,“灾厄已经结束了。”
“我不明白。”
“你在深渊中看到的女神并不是真正的女神,而真正的女神也并非神灵,她是由魔法时代的先民们为了阻止灾厄而共同完成的一道封印。”
“封印?可她和人们供奉的女神像一模一样。”
“是的,经历了数次灾厄后,或者说在数次与灾厄的搏斗之后,先民们终于找到了封印的方法。末日降临,毁灭一切之后,灾厄的力量也会减弱,趁他尚未没入地底蛰伏时是唯一的机会。然而那时大地一片荒废,仅剩的巫师也已无力结成封印,一切都是轮回,下一次灾厄降临也将是同样的结局。于是魔法先民将剩余的魔力集合起来,创造了一个女婴。他们将所有的智慧、力量和生命都给了这个孩子,就像他所有谎言中唯独说过的那句真话一样,女神是生命的容器。”费耶萨说,“同样的,女神也是封印灾厄的利器。”
“她成功了,在上一次末日将临后,她封印了灾厄,把生命分给幸存下来的人。”
费耶萨点了点头:“最后一次灾厄过后,拥有魔法时代记忆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人们只记得荒废的大陆上,万物女神在悬崖之巅圣洁美丽的身姿。圣光消失后,人们在她脚下建造神殿,重整家园。”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会有新的末日预言?”
费耶萨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认为是谁宣布的预言呢?”
“我不知道,某个祭司,或者聆听者。”比琉卡看到费耶萨似是而非的笑容,一瞬间,所有过往的疑团似乎都串联了起来。如果女神只是魔法时代的先民合力创造的封印,那就不会有神谕,没有神谕自然也没有预言。世世代代的祭司、聆听者和信徒在先民之喉听到的都只是灾厄的声音。
“你要是想说,所有神职者和信徒都被封印于地底的灾厄诱惑了,那也不尽然。总有些流淌着先民之血的人能明辨真假,或是回忆起以前的点滴。”费耶萨说,“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为了祭司,将远古的秘密代代相传。但是这样的传承始终是稀薄的,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因此我们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来恢复记忆,拼凑出灾厄的全貌。有很多智者不惜耗尽一生,留在神殿地下钻研神学,不只是研究女神的起源,她的存在与否,还有远古时代的魔法。有的人至死也没有放下书籍,有的人则留下了宝贵的学识。所以我的孩子,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承受救世的责任,还有数不清的人们献出了一生和生命。”
“你们要是像现在这么讲道理,这小鬼早就该自己跑来这里了。”塞洛斯说,“为什么发布通缉令,非要搞得满城风雨。”
“当然是为了骗过他。”
“骗过谁?”
“他。”费耶萨望着比琉卡说,“在地底,他向你展现女神的姿态,要你杀了她。过去的千年,他也曾这样引诱过很多像你一样能够聆听到他的声音的人,而只有你走到了他的面前。如果你真的用那把灾厄之剑杀了女神,他会重回世间,再一次把末日和毁灭带给兰斯洛的人们。”
比琉卡问:“是你阻止了我?”
“不是我,是你自己,还有你们。”费耶萨说。
那一刻比琉卡犹豫怀疑,是九骨将他从梦境中唤醒。
“而我只是将那些埋骨于地底的智者们毕生所学付诸一试罢了。”
“你做了什么?”
“像魔法时代的先民一样,制造一个新的封印。”
“你也可以使用魔法?”比琉卡惊讶地问,“那为什么不早一点这么做?”
“时机,孩子。我和其余祭司的力量不足为道,远不能和远古的魔法师们相提并论,更没有可能在他重获自由时施加封印。因此,我们一直都在等待,等着有一个人既能抵挡他的欺骗和诱惑,又敢于举剑弑神。无论你把剑对准女神的动机是复仇还是泄愤,都已经让他相信自己赢了。”
那一瞬间,那短短一瞬的放松和轻敌,足以让封印的魔力重新注入女神体内。她是容器,虽然千年来所盛之物已有流失,但现在又被重新注满了。
“我想那应该既不是复仇也不是泄愤。”九骨忽然说。他把手伸向比琉卡,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和耳垂。只有九骨明白,比琉卡是为了救他所爱的人们,才举起那把不祥之剑。
——不要恨别人,不要因为眼前的几个恶人而恨所有人,憎恨越强烈越要去爱。
比琉卡把脸颊贴在他的手心,只有他们彼此才了解对方的心。
“这个故事有没有解开你的疑惑?”费耶萨问。
“我还想知道,那个在雪地里捡到我的人,叫伊洛恩。他写在羊皮纸上的故事是真的吗?”
“伊洛恩。他是我见过的最不像神选祭司的人,他容易同情别人,忍受着煎熬。他没有撒谎,但是关于你的身世也并非他所认为的那样。”费耶萨说,“如果有人已经把孩子带到古都神殿,是不会留在雪地里的。放在任何一座神殿的门外,都会被抱走送去参加神选仪式。”
“所以你们是故意的吗?为了骗过……那个怪物,筹划了十几年,演了这样一出强迫聆王回到圣地,安排他去弑神的好戏。”比琉卡刚温暖起来的血又变得冰冷了,想到那些失去眼睛、鼻子和舌头的乌有者,他们的一生,难道不过是一场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