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他冷漠地还给他,满心烦躁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快去睡觉,明天一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珠岛没有因为他的抗拒而失落,只是听话地抱着毯子睡去。
塞洛斯却始终睡不着,因为闪电,因为雷声,因为一夜没有停歇的暴雨和狂风。总之,他觉得自己像个走错了方向的棋子,不知道该如何扳回胜局。
第二天天亮时,暴雨减弱了,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塞洛斯不愿耽搁,让珠岛穿上斗篷拉起兜帽,遮挡迎面飘来的冰冷雨丝,自己则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冒雨上路。
他一言不发,马不停蹄只顾赶路,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休息过片刻,直到黄昏时分下马,珠岛面色苍白一脸倦容。
塞洛斯把食物和水分给他,今晚他们得在野外露宿。如果可以,塞洛斯甚至想连夜骑马奔驰,早一天把人送到石碑岛,就能早一天摆脱心中的不安和烦闷。可珠岛疲惫不堪的模样又让他犹豫,公爵让他护送有鸟一族,这个命令中自然也包括保证珠岛的安全,把护送对象累死无疑不能算是“难以预料的意外”。
休息时,塞洛斯与珠岛保持着十分微妙的距离,为了防止珠岛再次故意让自己受伤流血,他不得不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可越关注,塞洛斯的心情就越动荡。离开多龙城之前,他只把珠岛当做物品,是弗雷奥公爵心爱的珍宠。然而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他渐渐了解鸟族。原来他不是鸟,他也和平常人一样吃东西,他会饿、会冷、会疲惫,也会害怕、会高兴,会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感谢别人。他美丽耀眼、温和善良,和这个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些塞洛斯从不会去思考的事犹如旋律一般在脑中回荡,化成一片宝石般鲜红的血海汹涌而来。有鸟一族的血是神之血。塞洛斯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背,虽然摸不到伤口,但也能扯动四周的肌肉造成疼痛。剧痛令他骤然安心。
还有几天的路程就可以搭船前往石碑岛,多龙城主派遣的仆从和护卫会比他们更早抵达。那位公爵的远房表亲卡恩爵士应该也已经收到了要求他去多龙的信,到时候石碑岛就是个安全的孤岛监狱,不再有人能任意进出,任务也就完成了。
第二天清晨,塞洛斯被一阵轻微的震动惊醒,知道那是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他倒不怕是匪徒,山贼流寇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骑马在大路上奔驰,可是商旅又不会如此着急赶路。马蹄声整齐规律,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好马。塞洛斯把珠岛拉起来,发现他早已醒了,脸上流露着古怪的神色。
塞洛斯无暇去猜测他的心思,骑马的人已经出现在路的尽头。
一队黑衣骑士,骑着黑色骏马来到他们面前。
是古都神殿的人,其中还有戴着面具的乌有者。
要不是亲手射出的箭洞穿过一个乌有者的头颅,塞洛斯会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那身漆黑的长袍和惨白一片的面具遮盖了所有的特征,让每一个乌有者看起来都别无二致。
塞洛斯把珠岛掩在身后,只希望这个至今不明白自己是个麻烦的鸟族不要发出引人生疑的动静。骑士队飞奔而过,塞洛斯还来不及放松就已看到对方的速度慢慢放缓,队伍末尾的骑士已经调转马头向他走来。
塞洛斯右手握住剑柄,随时都能拔剑。
六个人,比上次在风语森林中的那支队伍少了几个。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十个神殿骑士遭遇偷袭死了一个,剩下的把五十来个山贼杀得落荒而逃。这些人是真正的凶器,而非为了高唱圣歌聚在一起的仪仗队。
他们要去哪里,又为什么停下。
神殿骑士止步的一瞬间,塞洛斯已经不再思考这些问题,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把他们杀光,以及先杀哪一个对自己更有利。
他把手伸向身后,推了珠岛一把。
有个骑士背着弓箭。有弓箭手。塞洛斯心想,真麻烦,他讨厌弓箭手,虽然他自己也擅长射箭,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明白战斗中被人瞄准的烦扰。必须先干掉那个人。
他转向前方的弓手,迎面而来的人察觉到他的举动已经拔剑。塞洛斯视而不见,半途突然狂奔冲向目标。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某人的喉咙,拔剑、猛刺,对方虽有几分防备之心,但塞洛斯相信他绝没想到会有人一言不发就朝他的要害刺杀。
剑尖传来命中的触感。塞洛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唯有剑是悉心呵护的对象。他的剑毫无阻碍地穿过弓手的喉咙,一击得手又毫不犹豫地抽回,没有回味杀戮带来的快意。两边的骑士已经举剑朝他猛砍,转瞬间就能把头颅砍得血肉模糊。塞洛斯双手握剑挡在头顶,没有硬扛,反而曲腿躬身往马腹下方躲去。尸体落在他面前,他冲出重围,立刻返身回来对准追赶的人小腿劈砍。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马的惊叫,塞洛斯早已经在对付另一个人。
队伍乱成一团。
必须杀掉所有人,否则不但任务彻底失败,还会波及多龙城和弗雷奥公爵。不过塞洛斯很难说先动手杀人就是为了任务和忠诚,他对风险的判断从未有错,先动手还有机会干掉六个人,等待的结果只会落于下风。
塞洛斯抢到一匹失去主人的黑马,翻上马背后猛踢一脚,冲刺着往一个黑衣骑士冲去,对方的剑挥来,他侧头躲过,留下一道划伤和一串血珠,骑士却被他的剑锋从喉咙划到耳根。
还有两个,以及一个面具怪物。
突然,他右手一震,疼得厉害。
一支黑色的箭戳进他的手背。
还有一个射箭的吗?
塞洛斯回过头来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