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面庞达成一种诡异的同调:浅淡的阴郁、麻木的神情,因伙食不佳而灰败发黄的皮肤。
好像没什么事物可以调动他们的情绪,就连与他二人远远地经过,也懒得瞟上一眼。
几名抬起头的犯人,多数是望向天空。眉间忧郁仿佛在抗拒无休止的劳作,而眼底倒映的天空,像触不可及的希望。
自由。
希莱斯看出他们的渴望。
不论方才看见的数个犯人,身负怎样罪大恶极的孽债。如今,人人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惩罚——被剥夺自由,日复一日地做着消磨心智的苦劳。
让一个人感受着自己精神的流逝,陷入重复而毫无意义的劳碌,约莫是最残忍的折磨。
希莱斯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塞伦正仔细观察着监狱的建筑。
他忽然想起塞伦的大哥——帕特里克家族因参与谋害大公,被判入狱流放的家族长子。
龙族恐怕不会被流放至人类王国,但是……
他望着塞伦逐渐放空的目光,隐隐触摸到了对方的心绪。
在借着圣雷监狱的情形,想象他的大哥过着怎样的生活吧?
终归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希莱斯记得,即便没有辩解开脱,塞伦也从未表示过憎恨他的大哥。
亲人被流放至千里迢遥的地方,多少会记挂着对方。
小少爷貌似一副浑身带刺的样子,实际上,亲近的人都瞧得出来,荆棘之下埋藏了柔软和滚烫。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莱斯心想。假如龙族国度的监狱能探监,等战争结束,他便陪塞伦一起去探望他的大哥吧。
……
“今天不怎么赶巧,探监的人比往日多了太多,屋子一直被占用。为了不耽误二位的时间,咱特地安排厄舍临时关押单人铁牢那儿去。”
狱吏边说边掏出钥匙,一扇一扇地开门。地牢犹如迷宫,他们行走的轨迹七折八拐,希莱斯差点没能记住方向。
这里的天花板十分低矮,再加上昏暗的灯光,简直叫人喘不上气。塞伦个子高,必须一直歪着头才能走。
终于,当狱吏推开最后一扇门,俩人看见尽头深处的铁牢。
“不打扰您二位,我在门口守着。”狱吏点头哈腰,正要半掩住门退出去,被塞伦一把拦下。
他听那位容貌惊为天人的龙族淡淡道:“不用避嫌。”
走廊的距离也不长,几步路的功夫,可以清楚将对话收入耳中。塞伦用身子抵住铁门,而希莱斯取下火把,慢慢靠近铁牢。
铁栅栏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黏腻气息,各种味道混杂的臭气充斥这方寸空间:既有点潮湿,又有些许干燥,令人无比难耐。
一圈火光照入牢房内,霎时点亮一道人影。
那人盘膝而坐,硕大的脚铐锁链宛如一条尾巴,静静蛰伏于地面。
他戴着手铐的双手摆放大腿之间,弓着背,以一种恹恹的、颓丧的姿态正对希莱斯。
“您好,厄舍师傅。”希莱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您可以称呼我希莱斯。此次前来的目的,已在信中向您详尽告知。若您有任何要求,可与我和我的同伴一起商议……”
“我只有一个问题。”
嘶哑且刺耳的嗓音突然打断希莱斯。
厄舍抬起头,他蓬乱的头发像极了枯草,一双眼窝深陷、血丝密布的眼睛暴露火光底下。
那五官寻常到扔进茫茫人堆里,或许会再也找不着这个人。但铁一般的气质扑面而来:冷硬,坚实。
颓靡只是铁刚刚升起的锈斑,若他日能够洗去,必将崭新如初,恢复刚硬锋锐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