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那会儿,希莱斯便已经发现,对方看待一些问题的态度虽然辛辣,可仔细一想,它们实际上处处透着悲观消极。
以及思考、判断的角度尖锐非常。心脏里像长了片荆棘,有时浑身带刺。
加上性子带点儿烈性与傲骨,很难叫人产生好的感观。
如今看来,事出有因,这是塞伦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一方面,荆棘能回击他人,保护自己;然而另一面,尖刺依然会扎入肉中,心脏千疮百孔,难以愈合。
希莱斯握紧那条滑腻冰凉的尾巴,鳞片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软,躺在掌心当中温软又乖巧。
该怎样使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造成如此大的转变?
性格含有攻击性、安全感缺失、不愿意轻易托付信任……种种迹象,反而愈发说明了塞伦曾经承受过怎样的痛苦,凝结为坑坑洼洼的伤疤。
“我很感激德米特里叔叔,这些年,他一直帮助帕特里克家族良多。父母将我送出领地后,辗转民间没多久,叔叔用‘男孩儿该去磨炼的地方’来搪塞我,把我派到灰影骑士团。”
塞伦续道:“他的决定十分正确。我在骑士团的生活,远比家道中落后的过去几年,要开心快乐得多。至于过程中的辛苦,在转变心态上,根本不值一提。”
大难面前,没时间去整日怨天尤人。狂沙和家族同样重要,仅仅是大家与小家的区别。
他时常幻想,倘若没有进入灰影,恐怕自己现如今会变成一个尤为愤世嫉俗、沉浸仇恨之中的人。
灰影骑士团的经历,给予他一场精神上的洗礼。
当然,眼前将用余生来珍视守护的搭档,也是填平疗愈创伤的良药。
于是,塞伦选择向希莱斯坦白。告知自己的身世,还有现在所做的事情。从今往后,再没有秘密瞒着对方了。
希莱斯心头酸软。
他仿佛看见一头银龙踩在宝石海洋之上,从无数金银财宝中,翻出藏匿最深处、最宝贵的东西。
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巨龙小心翼翼地叼起心脏,放到他脚边。蓝色的兽瞳波光流转,以眼神恳求:心脏交付给他了,请好好爱惜。
“所以,金沉湾的武器供给始终充足,也是你和公爵大人争取来的?”
塞伦点头,得到希莱斯一句诚挚的道谢。
前者面颊微红,喉咙里干巴巴地哽出一句:“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旋即,希莱斯询问:“我该怎么帮你?”
“公爵大人来信里写明,你的三哥已经注意到灰影分布了他的势力,要你务必谨慎小心。你也说了,驻守金沉湾这段时间比较太平,盯梢的人没那么多,信件传送相对顺利。”
还没等塞伦作出反应,希莱斯自顾自开始分析,凝神思忖起来。
“三个月之后,金沉湾将由其他骑士团驻守。届时回去主营,恐怕会招致注意,他们能够轻易判断出,公爵大人手下的人,就在去往边境线的这批人里……”
“……无法避免。”希莱斯得出结论,“因此,必须更加注意隐蔽行事。只要获得的职务权限够大,行动更加自如——并且借着处理职务这一件斗篷,把自己藏起来。再怎么引人注目,他们都无法拿出确凿证据,证明你就是控制家族资源的人。”
语毕,希莱斯的灰眸倒映出塞伦惊愕的神色。
“我尽力走上骑士团高位,掩护你行事。”他缓缓说道,“这个法子相对稳妥。”
“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或者有其他需要——”
“——尽管交给我,我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随着希莱斯一席话,塞伦感觉自己的心脏迅速膨胀,填满整个前胸。
好似熟透的果子,悬吊枝丫上摇摇欲坠;风轻轻一抚摸,果皮便被剥开,鲜甜的汁水争先恐后涌出来。
流遍全身的不是血液,而是那些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