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莱斯面露疑惑,酒液让脑袋转得比较慢。男人很有耐心,等待他理解。
大环境下,若想改变大家对伤残者的印象,非一日之功。
好比他救济院的弟兄们,不知道时至今日,所谓“罪孽之子”的枷锁是否还会继续勒住他们的脖子。
弟兄们证明自己的方式,是奔赴战场,成为奋勇杀敌保卫民众的人。
那么残疾的士兵该如何做呢?
“要怎样去证明自己?”他问。
“看你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然后占据一席之地。”男人嘶哑回答。
好像确实如此……希莱斯思索。
他记得,之前那名老者曾提及:因为腿已残废,没人愿意聘他做工。生活的重担无法分担,天平倾斜,反而酿成一家的悲剧。
能够争取一席之地的话,相当于有份工作,事情至少不会变得很糟。
“如果没有环境……”男人续道,“就创造一个,适、合生存的环境。”
“创造。”希莱斯默念。他的大脑于混沌中拼命挣扎,一个隐约的光点像星星一样闪烁。
——创造可以让他们工作的环境。
希莱斯抓住了光点。
他醍醐灌顶,猛地抬头望向男人。
男人提起唇角,比纳坦的笑容微弱一些,但有着与继父一模一样的深沉和明亮。
继父以前也是这么引导他的——注入一股名为清醒,指明方向的清泉。
希莱斯突然很想瞧一瞧兜帽底下的脸,可男人没给他机会,对方抽开凳子起身,他的视线便拼命追逐那张面庞。
“活着就有希望。”男人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彻底站直身体,希莱斯惊觉对方到底有多高。
高得像一根柱子,白色的衣袍盖着他的肩膀,仿若一堵墙在移动。
“但死亡也是另一个开始,亦如新生;为希望的开端,迈入永生殿堂的玄关。”
当男人的身影走到酒馆门口,希莱斯方才反应过来。他挤出桌子和凳子的缝隙,起身太猛,带动长桌一晃。
男人大概滴酒未沾,对面的杯子酒水满溢,随着摇晃泼洒一部分。
希莱斯拨开人群,费力地从一根根石柱之间冲出去。他脚下一绊,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口;不慎踩空台阶,最终踉跄摔倒,恰好跌出酒馆门槛。
冰凉坚硬的地面,还有臀部的痛楚,都无法企及刚刚一席话带给他的清醒。
确定再找不到男人,希莱斯打消一睹对方真容的念头,掸两下衣服,步履蹒跚地回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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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伦一直在等希莱斯。
即便他跟安德烈有要事相商,旅店也始终不离视线范围内。
他看见了他等待已久的人影——脚底打着飘,望不清神情,晃进旅店大门。
安德烈同样察觉到希莱斯,一转头,又瞅见少爷紧绷的唇角。
他暗暗失笑。反正正事谈完了,不如接着消解少爷的心事。
“希莱斯回来了。”安德烈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