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弱羽可凭天
痛楚好似藤蔓,攀附于周身。血肉如雪片,从身躯上剥离,簌簌下落。
羡天虽在眼前,小泥巴却如负磐石,半步难移。仅行一重天,手脚已弯折变形,鲜血淋漓。腿肉似被无形的猛兽噬咬,仅有碎骨堪堪相连。
突然间,他的腿骨折断,身子向后歪去,即将摔下天磴。文坚最先察觉不对,赶忙回身一把拉住他腕节。
只是连文坚的手也几近断裂,五指如薄纸,只轻轻一拉,便碎断消融。文坚拉不稳他,惊见小泥巴依旧往后摔去。
这一跌说不准会骨碌碌滚下一重天,前功尽弃,正在两人心急如焚时,一双手忽从背后伸来,稳稳托住脊背,将他们的身子在天磴上扶正。
“累了?”
鸠满€€和煦笑道。
两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出手相救一事大为感激。几人接着往上行,只见羡天关现于眼前,云山夹峙,奇石磊磊。那山晶莹剔透,仿若水精。数个着夹绵甲的卫士提梭枪长牌把守着,壁垒分明。
文坚神色紧张,道,“要入羡天,身上受的神威更重。同时,要越天关,作为过路费,需向重霄奉纳一件身上的物事。”
“甚么身上的物事?”
“意即你身躯的一部分,手脚、眼耳口鼻、五脏六腑、七情六欲,甚至魂心皆可,唯有如此,方可过天关。”
小泥巴心里打怵,他觉得人身上的物件样样紧要,难以割舍。这时却听得鸠满€€道:“且过关罢,过路费往后再说。”
他们进了羡天,阍人看过他们的枣木牒,知他们是自中天来的星官,倒不觉奇怪。因下方常有星官步天磴而来,只不过常中道折戟,过了关后不久便没了性命。入了羡天,但见长空万里,冰花盛丽,此处犹如万花镜,流光溢彩,光怪陆离,数以亿计的冰棱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镜面,每一片冰镜上皆映出他们曲曲折折的影子。
过了羡天关,天磴依然往上延伸。小泥巴松了口气,道,“甚么代价,看来是自己吓着了自己。咱们全须全尾地走进来,也不见他们叫咱们交路费。我见如今身上压的神威虽重些,可还能忍受得来。”
文坚却脸色苍白,望向鸠满€€。
小泥巴转头一看,得意的神气即可散了,只觉骇目惊心,震悚不已。只见鸠满€€身遭血浸,素服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肩膀处的两臂齐齐断去。
“鸠满€€大人!”小泥巴惊叫,过天关前,鸠满€€虽身披数创,却决计没有这般重的伤势。小泥巴焦急地发问,“您这是怎么了?”
“无碍。”鸠满€€面无血色,却仍笑答。
“我方才也说了,不必忧心路费,我已替你们垫了。”
没了双臂,先前松快的气氛也沉重下来。只是有小泥巴和文坚两人在旁帮扶,鸠满€€行路倒无大碍。几人饱经风霜,顶着满身疮痍,终至从天。
从天云如绒花,香雾飘散,看着平静安宁,却有无数凶兽于其间蛰伏。山萧鸟屈足而飞,以利喙啄人;神狗足乘雨龙,展翼掀风;帝江形如黄囊,向他们左冲右撞。大€€的利爪向小泥巴猛抓而来时,文坚用力搡开了他,自己的胸膛却被抓透,留下几个见光窟窿。
小泥巴心惊不已,扶抱着奄奄一息的文坚。其魂心虽未碎,可性命却岌岌可危。文坚血流甚重,他心一横,咬破手腕,覆上文坚口唇,将鲜血渡入。
渐渐的,文坚似有了些生气,可这厮毕竟不做让人放心之事。到了更天关时,文坚竭力撑起身子,对阍人道,“将神威加诸于我身罢,若需过路费,也从我身上索去。”
“这……这怎么成?”小泥巴急道,鸠满€€亦摇头。
“我本来便无所谓上天磴的,只要能送你走到最后,我便心满意足。”
小泥巴咬牙,却一言不发,先扶着文坚过了天关。他发现一事,若是献身的执念够大,天磴便会遂其心愿,夺其肢躯。
待行过天关后,文坚始觉不对。他四体俱在,完好无缺,定是有人代偿了代价。
转头一看,他当即惊心骇神,只见小泥巴虽看似毫发无损,双眼却无神,仿若两只黑洞。小泥巴竟是将双眼付作了代价!
“易情!你的眼……”
文坚虽惊惶,小泥巴却从容笑道,“已付予天磴了。不打紧的,我与你们不同,即便做了瞽者,也可凭宝术以流风探查四周。”
“你……本不必如此。”文坚道,悲戚地垂眼。
小泥巴却说:“我希望我们三人共上九重天,一个也别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