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却见文公子的笑容里闪着冷酷的光。恶寒感扑面而来,如浓雾般在他身边盘桓。于是他方才想起,那不是大发善心的人,而是一个存心要拿他寻开心的、恶劣的妖鬼。
“是啊。”文公子徐徐地笑,“我说了,内服即可。”
第二十章 孤舟尚泳海
针要如何内服?
小泥巴听了文公子此话,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厮果真在拿自己来作弄!于是他如平地炸响的惊雷一般蹦起,终于按捺不住,挥拳便揍向文公子。
文公子却轻巧闪过,笑道:“别那么大火气嘛,我话还未说全。”
“你还有甚么遗言?”小泥巴瞪着他,火起三丈。
“你如今仍不肯入文家,于我而言自然似个外人。”文公子摊手,无奈道,“我肯予你一枚内蕴宝术的神针,已是仁至义尽。可待你真认我作东家,我给你摆一桌三清托荤宴,席上二十八品仙菜,件件都能给你享用。甚么仙桃、金丹更是如东海之水,源源而来,你何愁没有宝术?
小泥巴听了,忽也觉有理。那针虽不可吃进腹里,可他拿其去换些金银,倒也是成的,文公子的提议听来诱惑力十足。可一想到要在那厮手下憋屈办事,小泥巴心中便似吃了黄连似的苦。
“我才不要进文家。”沉默片刻,小泥巴闷闷地摇了摇头。“打死也不愿进。”
他忽望见文公子的双目危险地眯起,如觊觎着猎物的猛兽。
“我会让你为这话后悔的。”文公子微笑。
天边隐隐现出一抹晚霞,似施上了淡粉轻脂。
小泥巴拖着疲惫的身子,攀上天坛山。夜幕很快落下来了,柔和的光敛去,如今天穹里只余冷硬的铁灰。他和天穿道长、微言道人坐在堂屋里吃饭,小泥巴咬着筷子道:
“师父,文家公子似是对我顶有兴趣。他对我死缠烂打,偏要我去做他家下人。”
天穿道长说:“做下人像甚么话?好歹要做个座上宾。”
胡周听了,挑挑眉,却道:“座上宾也做不得!那文家名声甚坏,你去近他们做甚?”
他这样说着,天穿道长转头去看他,目光中似有疑窦。胡周对天穿道长不服气地吹胡瞪眼,“你近些年深居天坛山,不知外头传闻。凡是欲铸神迹的世家,里头的人的心地约莫都似墨池一般黑。那文家也不是善辈,传闻他们不知从甚途径,从许久以前便自天记府里盗来一册天书,那天书可改易天下命理,他们便是凭此世代做高官显宦的。”
天穿道长筷箸不停,盯着饭碗,道,“确实如此,我同他们并未深交,可也知他们不是易与之辈。”她又转头对小泥巴道,“你说的‘文公子’,是你上回提到的文高么?他若欺侮你,我今夜便下山将他痛鞭一顿。”
小泥巴想起文公子先前威胁他的话,若是天穿道长出马,文家便再不认她那客卿的名头,道门百流将杀上天坛山来,顿觉心惊肉跳,慌忙道,“不打紧,不打紧。师父,您莫要为这点儿小事挂怀。那文公子生得同拔毛瘦鸡似的,我回回都能教他吃一嘴泥!”
胡周狐疑地问,“说起来,那文公子为何对你有这等兴致?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又怎地对你如此垂涎?该不会是你作弄他,教他怀恨在心了罢?”
“才没有!”小泥巴矢口否认。
他既如此说,天穿道长便垂头用筷拨弄碗中饭粒,胡周也像对此事不甚关心,遂不再过问。
翌日,小泥巴去书屋上学,方在稻禾垫上落座,却又见那文公子在一众仆从的拥围下众星簇月似的走进来,却未坐在椅子上,反吩咐人递来一块缠枝缂丝垫,垫在小泥巴身旁,含笑坐下。
“你做甚么?”小泥巴警觉地问。
文公子说:“我不做甚么,只是想问你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入了文家?”
小泥巴说:“你这人怎的回事?我说了不入,那便是死也不入。这天底下愿做你京巴狗的人海了去,你何必对我纠缠不放?莫非你对我落花有意,非我不可?”
不想文公子却春风满面,对他说,“是,就是非你不可。”
文公子凤目狭细地一眯,如一只奸伪狐狸。小泥巴反而一愣。
“你知道我们家藏有天书这一事么?”
“知道。你们非但没将此事藏掖着,反拿出来炫显,如今豫州中人有谁不晓?”
“我的年纪比看上去的要大些,来这书屋也不是为了念书。”文公子笑容可掬,“是为了寻稚齿年少、秀外慧中之人,若有这样的好苗子,便将他迎入文家来,共同撰写天书。”
“写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