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3358 字 4个月前

胡周爬起来,像一头小狮子般向她嘶吼,“你抱我去街上,拿我诓钱,你个骗棍母熊!你是不是还想卖我作地鸡换钱?”

周宁宁似是被哽住了。她白了一眼胡周,走到草席边上坐下。

“娘的,我不同你吵了,你滚出去。”她踢了一脚胡周,“肚里本就没甚么东西垫着,和你多说几句,又要饿了。”

她躺下来,再不理胡周。荒年开始后,周宁宁只爱睡觉。她觉得只要一睡着,饥饿感便会无影无踪,连半点照顾胡周的心思也没有。胡周戆直,常对她的行径怒火中烧,却也没有办法。趁周宁宁睡着,他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奔出茅草房,胡周往山上走,大地枯涸而干裂,裂痕宛如龟甲纹。几根细瘦的荒草在风里挣扎,枯枝犹如被砍斫下的鹿角。他走了许久,在山上寻见了一间破道观,胡周拍拍身上的灰,决定在这儿歇脚,他心里犟着口气,没有了周宁宁,他也能过得很快活。

他在观里休憩了一阵子,观里有个疯癫的老道士,着一件邋遢的三丈六尺褐衣,见着了他,常笑嘻嘻地发问,“喂,喂,你是我的弟子么?”

胡周害怕地躲开他,独自在寮房里寻了片地躺下。饥饿如蚂蚁一般爬上周身,他躺在地上,赌气地想,若是周宁宁来寻他,且给他带了包子,他便原谅她好了。

可周宁宁却一直未来。两日过去了,胡周从寮房边摘了几束草,勉强咽下肚。他饿得头昏脑胀,想着至少出去寻些糠皮下肚,走出山门,没行几步,迎面却走来一伙着填纩衣的汉子。他们手扛镰刀、提着麻绳,见了胡周后,指着他叫了一声,“这里有个小孩儿!”

话音未落,几个瘦巴巴的汉子便忽如鬣狗般急跃而出。胡周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们扭住胳膊,反剪双手。

“放开我!”胡周惊恐地叫道。

有人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他登时觉剧痛无比,天旋地转,路且走不稳了。那群汉子缚住他的双手,如赶牛马般将他往山下拽。胡周听得有人道:“也不知这小子生得有多高……”

胡周在昏眩里被扯下了山。他被领到一个破败院子里,四处呼呼透着风,却围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他望见一群枯瘦如柴的小孩儿在天井里列队,手腕皆被缚起,由一根麻绳相牵着,如被草叶穿了头尾的蚂蚱。孩子们脸上带着死尸似的麻木,围看的众人的神色里却透着屠户般的欣喜。他们打量着小孩儿们,如看着砧板上的肉。

胡周被拴在队列的后尾。他望见有个扛着屠刀、着缺胯衫的凶横大汉站在列首,声如洪钟地喝道:“上前!”

于是一个孩子抖抖索索地走上前去。

那大汉将刀面拍在孩子的头顶,在磨盘边量了量,道:“不足磨盘高。”

胡周看得疑惑,不足磨盘高会怎样?

可下一刻,那凶横汉子便给了他答案。但见屠刀高高扬起,锋刃如一道令人胆寒的月光,猝然劈下!

那小孩儿甚而还无悲鸣的机会,头颅已然滚至脚底。鲜血一喷三尺高,溅上木柱。余下的孩子脸色惨白,沉默片刻后,迸发出一阵骚乱不已的尖叫。

那凶狠汉子用刀背用力拍了拍磨盘,恶声恶气道,“叫甚么叫?再乱叫,我直接将你们剁作酱!”

围观的旁人非但不惊惶,反而有许多人直着颈子咽口水。那断了颈子的孩子被其余汉子扛到案板上,解了衣衫,有人拿来脸盆,接裂口里流出的血,锅里的滚水烧好了,尸首被放了进去。

胡周亦心惊胆寒,手脚几乎冻成了冰棍。他隐隐听过些传闻,每月村里便会宰些“口粮”来,有些是流落而来的灾民,有些却是些未长开的小孩儿。他猜想,兴许是未长至磨盘高的孩子便会被宰杀,供大人们食用。

被拴在绳子前面的孩子一个个少了,有些被放走,有些被扛上案板肢解。轮到胡周了,他忽觉呼吸急促不已。

他一直在冒冷汗,恐惧如一只大爪,将他狠狠捏在手心。那凶横汉子将他搡至磨盘边,将他的臂膀捏了两把,眯着眼道:“倒还有些肉。”

胡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汉子又将刀面往他头顶重重一拍,似是欲将他往地里拍进几寸一般。可片刻后,那汉子遗憾地摇头道:“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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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周惊魂甫定地往旁一看,方才他悄悄踮了些脚尖,此时那刀背抹高磨盘一寸。他方要松口气,却忽觉膝弯一痛,跌倒在地。

是那汉子伸足踹了他一脚!胡周翻跌下来,艰难抬头,正恰看到那汉子眉飞色舞地冷笑道:“不过你瞧,这样便矮过磨盘了罢?”

四周的人涌上来,将胡周架起,胡周惊骇得心胆欲裂,大叫:“放开我!”

那扛刀汉子道:“这小子身上倒还有层薄肉,前面宰了几具排骨,吃得嘴寡,不如添些五花肉。”

饥民们连声叫好,流涎道:“五花肉!五花肉!”

胡周叫道:“我不是肉,我是人!”

那凶狠汉子道:“你很快便会是肉了。”他摸了摸胡周脖颈,似是在思忖往何处下手,旋即露出饿狼似的狰狞微笑。胡周只见他架起刀,刀光像流瀑一般泻下来,即将斩落他的头颅!

胡周胆寒,猛地闭眼。可就在那一刹,一个黑影猛地搡开人群,如脱兔般飞扑而上,口里大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