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惊出一身冷汗,就着晦暗的火光仔细一看。那叫清河的人两耳狭小,几乎不显耳孔,生得颇为怪异。他在心底翻来覆去地嚼这名儿,突而一惊€€€€此人是清河鳖!
天廷灵鬼官皆曾为精怪之身,只是后来收归了太上帝麾下。大司命在天记府中阅过些古籍,记得清河曾有一鳖精出没,伪作男子成家立业,那时因未伤人,又立有敷土治洪之功,故而龙驹将其收归云峰宫。
只是他不曾想到,一个曾救济人世的精怪竟为七齿象王所用,做了象王的狗腿子。象王能动用的灵鬼官不止冷山龙一个,莫非还有更多?
七齿象王背后究竟有何人撑腰?疑窦愈发浮现,易情心神不定。
可还未等他细想,却见那叫清河的黑衣人鼻头微动,如犬一般闻嗅起来,喃喃自语:
“血……这血的味道,似自上方而来。”
那小如绿豆的眼里凶光大盛,仿佛正朝自己狠瞪而来。易情陡然一惊,低头一望,却发觉自己竟忘了画去手背上的伤口。他此次复生之后,过去死亡时的疼痛仿佛尽数涌现,盘踞于身躯之中,一时竟辨不出自己究竟割了多少创口在身。
众伴当见他抬头,警敏之心亦起。有人自告奋勇道:“清河大人说得是,那石梁上有众多藏身之处,小的攀上去瞧瞧!”
清河却慢慢地摇头,说:“不必。”
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身子,两足一蹬,突而一跃。那沉如磐岩的身躯猝然飞起,如轻燕般跃上石柱。这如大鳖一般的男人阖着眼,动着鼻吻,仿佛已然沉醉进那弥漫血气里。
他攀到石梁上,缓缓探头,猛一睁眼,双目里饥光烁烁,却忽而咬牙切齿,道:“人……去何处了?”
清河本循着血气而动。他嗅得石梁上血腥气最浓,便满心欢喜,跃上去欲捉住流血的那人。可待他一细看,却大失所望,石梁上只留着一根方割下的指头,血点淅淅沥沥,方才在此的那人却不见踪影。
他拎着那指头,贪婪地放进嘴里嚼动。创口很新,是用刀片子割下来的,断指时干脆果决,足见放血的那人心性之坚毅。
清河想,这该是一只好猎物。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一个粗胖男人自黑暗里现身。他着一身明金如意纹衣,微笑着背手踱来,正是七齿象王。
见了此人前来,黑衣家臣们皆恭谨颔首,唯有清河不为所动。七齿象王见地上九狱阵纹一片狼藉,颇为心痛,叹息道:
“卑人九狱阵法将成,究竟是谁人又来坏卑人好事?”
清河慢吞吞道:“我也在寻此人。”
七齿象王摩挲着下巴,道:“地宫入口砖瓦有变,定然是有几只小虫儿飞入了此处。冷山龙已从另一侧包抄,咱们已行至此处了,怎还不见人影?”
清河已将那指头啃得七零八落,只余白骨,仍然不解心头贪欲。他尝得出这血肉的美妙,牲畜之肉如糟糠,凡民血肉如俗厨制菜,而他不曾尝过这般如佳肴贵物鲜血,只啜吸些微,便觉齿颊留香,心荡神摇。
对血肉的渴求令他腹中饥馁。他对七齿象王慢慢地点头,咧嘴一笑。
“七齿象老弟,你莫急,且稍候片刻,今儿这潜入地宫中的人,我是吃定了。”
言罢,清河蹲下身来,闭眼凝思。正当众人以为他已然沉沉睡去时,他突而大口一张,犹如巨鲸吞浪般将地宫中的寒风尽数吸入口中。众人只觉似有狂岚乍起,愕然变色,只见他肚腹鼓起,活像只蟾蜍,待砸吧口中流风滋味后,又猛地一气吐出,跳起来叫道: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知道甚么了?”七齿象王笑问道。
清河抹了抹口边涎水,嘿嘿笑道:“这风里仍有血气,那放血的人便在岔道之中!”他站起身来,一面往那密如星点的岔道口走去,一面徐徐道,“七齿象老弟,咱们来作一笔买卖,可好?”
“甚么买卖?”
清河露出一口利齿,垂涎三尺,“我替你寻到那坏你阵法的元凶,你将他的血肉献予我吃,好么?”
七齿象王笑叹道:“这可不成。卑人捉得那人后,还需盘问数日,不一定要杀他。”
清河很是失望,旋即又舔舔唇,道,“那便给我吃一只手罢!”
他四脚着地,鼻尖贴着岩壁前进,活像只大鳖鱼,毫不犹豫地爬进了北面的岔道。血气在鼻尖萦绕,像妖娆的指尖在他心头逗弄流连。那人断了指,受了伤,虽似以灼烧伤处的法子止了血,可焦气仍在,另一处更大的创口并未止血。
爬了许久,面前血气愈来愈厚,仿佛有人将肴馔置于鼻前。清河口角流涎,急速爬去。
近了,近了。他嗅得他将要吃的人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