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易情还未死,还被三足乌拎在天上,得意洋洋地俯视着下方修士们自乱的糗态。在石台下,那覆眼的赤衣弟子皮笑肉不笑,方从微言道人腰间将那封着凶魂的药葫芦扯在手里,降妖剑尖抵在魂心上,歪扭地刻下“立杀文易情”几字。
三足乌望着这片刻前方才见到的光景,心中忽而感慨万千:“喂,易傻蛋,你这宝术也忒厉害了些,生生死死,都能改易,这世上怎地有这末方便的宝术?”
易情掸它脑袋:“如今倒知道本神仙的厉害了?再多吹几句,今夜给你再画张饼儿吃。”
他心里却在想,这宝术哪儿有那么方便?能起死回生的天书只在他死时方可用,不仅极耗神思气力,大多时候会陷入无从挣脱的困境。他虽未发觉这宝术的代价,可若这宝术真有移山造海的能耐,他也不必跌落九天,落入这凡世来。
乌鸦谄媚地拿脑袋蹭他:“好师兄!无为观的神武大师兄!您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连画的饼儿都是成双成对!”
一挥袖,清风再起,槐花散落,水墨天地渐显十色五光,墨迹在他俩眼前浅淡洇散。转瞬间,他们魂神归位,回到了片刻前的光阴。
三足乌依然在天上扑飞着双翅,鸦爪紧紧钳着易情后襟。喧声海波潮似的涌来,他们又归返了天书外的人世间。
祝阴在台下手执降妖剑,嘴角漾笑,已经将那将要取易情姓名的凶魂放出。
“咱们…又活过来了。”三足乌望着那凶魂的森然利爪,浑身打着颤儿,“喂,易情,我瞧得出来,那是个嗜杀成性的凶煞,已断送了百人…甚而是千人的性命!你想到了甚么对付它的法子了么?”
易情直截了当地道:“没想好。”
他伸出手,紧攥的拳里握着一把铜钱。“形诸笔墨”的宝术发动,将其化作淋漓淡墨,墨痕在他手中交织凝聚,汇作一柄破旧铁剑。他道:
“但是,我想先做一事€€€€去给下头那居心叵测的小子先打声招呼。”
刹那间,三足乌松爪,一道凛凛白光自半空里劈落。易情从空中猛然跃下,铁剑映出严霜似的寒光。
锋刃劈开长风,于霎时间斩断凶魂魂心!只听得一道訇然落响,台上尘滓纷飞,如幕的尘灰间隐现出一个人影。祝阴覆眼的红绫被烈风扬起,他愕然失色,直至易情将铁剑扛在肩上,笑嘻嘻地踅到他面前。
“想杀我,你还嫩了些。”
易情对他报复似的露齿一笑,道。
“…我的€€€€不中用的师弟。”
第十二章 插手起风澜
烟尘落定,方才仍在狂啸的凶魂被一分为二。
凶灵发出垂死的怒嗥,幽碧光火丛簇摇曳,映亮了修士们惊愕失色的面庞。
易情一剑斩落,膝头、虎口皆有些麻痛。他潇洒地振剑,步至祝阴面前。可还未等他松一口气,再开口讥刺祝阴几句,三足乌的叫声便从头上急急传来:
“你这愚钝小子,注意瞧身后!它还未死!”
一柄破旧铁剑怎能劈得开凶灵?但见那凶魂分成两半的身躯泛出幽荧烟光,转瞬间便又丝丝缕缕地合在一起。
果然要对付这玩意儿还没那么容易,不然方才他也不会来不及挣扎,便被掏了个心窝洞穿。易情冷汗涔涔,赶忙往旁退去。
三足乌遥遥地叫道:“你还有甚么撒手锏么?尽管使出来罢!”
“我的撒手锏就是你,要不你来对付?”易情一面狼狈着闪着凶灵的汹涌攻势,一面叫道。三足乌当即直脖瞪眼,遂不出声,飞远了些。
凶魂猛烈狂啸,幽火仿若骤雨飞落。利爪瞬时抻长数尺,狠狠刺向易情。易情闪躲不及,爪尖刺破肩头,道袍瞬时洇红一片。
乌鸦见他动作拙笨,心头着急,可再瞧他面色惨白,额上汗如雨落,心中又略明白了些:凡是逆天改命的宝术,皆要耗尽神思气力,甚而会神形俱灭,恐怕使出“形诸笔墨”那宝术也一样,要付出些代价。
此时易情确只觉浑身软绵绵的,迈出的每个步子都似踏在芦絮上一般。宝术使多了的修士都会这样,浑身无甚气力,像霜打的禾苗似的,他的宝术尤甚。众修士一片惊哗,祝阴却抱着手和气地微笑,像在看一场喧阗大戏。乘着这瞎子瞧不见,易情朝他大扮鬼脸,吐了好几回舌头。
逃到台缘,已无去路,易情忽而翻身一扑,亮出手中那柄破旧铁剑。
那破剑是他拿宝术画的,费的铜钱少,画出来的剑也不大锋利。易情一剑刺去,仿着祝阴的路数,剑尖直抵凶魂魂心。
“开!”易情叫道。
莹亮的符文如蛛网般漫开,浮现在凶魂周身。刹那间风狂雷疾,厉风拂得人面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