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祭品这词——”晗色掌心催生出一片草叶,夹在指尖摩挲,忽觉心口钝钝,不禁出神地喃喃:“听起来没那么好听。”
“是不好听。说白了,从前凡人以牲食祭,现在他们以活人祭,越活越倒退回去了。”白鹿直截了当地承认不好,“好在他们没有伤害作为祭祀品的小娃娃。再者,因活人祭比其他祭品贵重得多,反而惹得他们信奉的诚心更盛。是以虽信徒渐少,但我还能仰仗他们的信奉勉强撑着,不至于散去神魂。”
寂静片刻后,白鹿一言以蔽之:“阿朝她不是祭祀品,是我的子民。阿朝令我生,我令阿朝活。”
晗色捏皱了指尖叶,靠在墙上静默,眼睛里倒映着封在对面冰墙里的灵剑,他有些恍惚地想——原来这世间的神,不在九天,而滋生在人心的供奉里。
就如魔,不在地府,而催生于人心。
白鹿两只蹄子互相扒拉,像凡人揣袖子的动作:“我在山中无尽岁月,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如她这样纯粹的信徒了。即便如今身陷囹圄,她于绝境之中……犹信奉我,然我无能,未能庇护她。”
晗色歪头看祂,有些明白了:“阿朝姐有时能摆脱情毒的控制,是您在帮忙?”
白鹿应了一声,有些感伤:“她本心不屈,无时不刻不抗争,只是我不能彻底拔除她的囚笼,那毒,阴邪得很。”
“是啊,阴邪。”晗色用指甲划掌心的口子,“足够狠的。”
白鹿立起蹄子:“既知狠,还不走?”
“山神,我此刻很累。”晗色朝祂莞尔一笑,继而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捂住眼睛,“让我歇一会,就一会哈……我四天没合眼啦……”
白鹿闻言看向他,发现短发小草妖的宽袖稍有滑落,露出了自腕至小臂的累累伤痕,想来俱是自己下的手。
祂这才想起阿朝清醒时也总要自残。
*
五月初七,日出,山中阴霾。
山阳昨天回了家,和自家宝儿交了大半天的蛇尾巴。魇足后两口子缠一块叙话,山阳看到桌案边放着个憨态可掬的小草人,好奇便问起。
水阴枕着他气喘吁吁地答话:“前天晗色来家里玩,自己催生草叶编了送我的。老暖和了,大冬天抱着它一定很舒服。”
山阳便贴紧他:“怎么,我就不暖和?”
水阴笑得岔气:“哥、哥……你直接冷死我算了。”
“哥吃醋了!再冷也只能抱着我!”山阳将他一顿搓,“那玩意虽好,但你不准用。”
“嗳你这大蛇怎么这么不讲理?”
“那臭黑蛟比我还蛮横呢。”山阳又将他一顿啃,“你收了他心肝本体化出的东西,让他知道了肯定不痛快。”
山阳心里门清,小草妖送的这礼物过于亲密,跟烫手山芋一样,但水阴就是喜欢得紧,他便翻来覆去地哄了他。
这天刚起床,他掖好水阴的被子就兴冲冲跑去主峰的小竹屋,想当着嚣厉的面和晗色说个谢谢,再逗他俩腻歪一番,但刚到庭院,忽然觉有不对。
竹屋外竟设了结界,恍若一个围城。
山阳连敲带踹地在结界外嚎嗓子:“嚣厉?嚣厉!大少爷你干嘛呢!”
嚎了十来声也不见回应,山阳皱眉觉不对,正想硬闯,结界自破,穿着紫边黑衣的嚣厉自己出来了。
“大清早,干什么?”
山阳上上下下打量他,有些狐疑:“串门不行么,你脸色也太难看了,眼睛让辣椒熏到了?”
嚣厉别过脸,眼中透着不愿叫人看见的灰败:“没事,没睡好。”
山阳转到他身前去端详,又望了眼空空如也的竹屋内,好奇地问了一嘴:“晗色怎么不在?和你吵架了?”
嚣厉再别过脸,摆手让他滚,山阳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指尖在颤。
他没往多余地方想,只觉得这黑蛟真是别扭到好笑:“晗色前两天才去找我家水儿玩,编了个小草人给他,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咱们几天没回家,我回家和小蛇烈火干柴,你回家一脸晦气,怎么回事啊大少爷?有难处说来听听,我给你支一些讨媳妇高兴的招。”
嚣厉背过身看鸣浮山的日出,背影寂冷,忽视后半直指前话:“把他送的小草人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