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深蒂固地记得这儿,慢悠悠走到上游,见一黑衣黑蛟半身在水中,不祸刀自小臂上割开六七口子,带着些黑色的血迹便冲入清澈见底的溪水,涓涓而去,花草皆枯。
其实解毒不必如此温吞、拉锯。只是他没办法,也做不了主。
沾着血腥的记忆漫长不知尽头,嚣厉随心而动,看着一桩桩往事,越淋漓越淡漠。
再走半刻,天鼎远去,入世再度,真正的跌宕或从出天鼎山开始。嚣厉看着自己陡生心魔,孤身赴周倚玉入天鼎前的门派,一夜屠了大半修士。
天未亮,他跨过一具具尸骸,轰开了门派的禁地,到得最深处,看到了满面墙上挂着的美人画。画上周倚玉还会笑。
他卷画而出,第一道天雷至。
雷劫摧骨毁筋,嚣厉手揣进了袖子,安静地看着那黑蛟袖着画受五雷轰顶。
这时,心魔之声嘶哑地响在嚣厉耳边:“我当初出东海到中陆的时候,路上没少遇到他们名门正派的围剿,而今我比他们强,我一人来围剿他们,以牙还牙,天经地义的很。”
“可你看,不管名门正派怎么收妖,杀妖,怎么个折磨妖族,那都不叫犯下杀孽,那叫替□□道。而我这个妖去杀他们人,我便是触犯了天法,我要被雷劈个半死。”
“凭什么?”
嚣厉眨了下眼,对着那雷劫里的自己漠然:“你本该死。”
雷劫停下,黑蛟化为灰烬,那幅画从空中坠落掉在地上,卷轴骨碌碌铺开,画上人如一个易碎的美梦。
嚣厉揣着袖子走上前去,没有弯腰捡,只驻足凝望。
忽然,画上美人的笑颜变了——他眉眼含情,唇上出现了清甜酒窝。
嚣厉一直无动于衷地重历过往,然而就在这副画前,心魔陡然失控。
*
新岁前夕,日出扶桑,东海之濒。
嚣厉出了山腹,和在外提心吊胆地护法的山阳汇合,而后一起赶到东海岸上,共祭逝者。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怔怔地对着东海龙宫方向发呆。
山阳在一边摆好香案,忙活了半天才停下,过去拍拍他肩膀:“大少爷,行了,把你东西给我吧。”
嚣厉这才回神,提着食盒过去自己摆了,山阳也就不插手。
嚣厉摆完祭品,自己撩衣跪下,望着案上沐日的牌位笑了笑,俯首叩下,哑声道一句:“娘,冬将尽,新春大吉。”
山阳没跪,只轻微拍了拍他肩膀。但等了半晌,嚣厉还是没说话,他便无奈地抓抓头发。
“夫人,新春要到了。过去一年依旧太平,鸣浮山里处处生机。我和我家水儿日子和美,又是鸣浮山的和谐楷模。”山阳取过案上的灵符,边燃边絮叨,“至于嚣厉,这大少爷今年仲春带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可爱小草妖到窝里去,他嘴上不说人话,不过我熟悉他的脾气,他心里也眷恋着......”
嚣厉从发呆中回神,见了鬼一般拍掉山阳搭他肩上的手:“你说什么鬼话?谁眷恋了?”
山阳不跟他计较,继续叨叨:“夫人,我当年没能照看好他,眼见他这些年来沉疴渐重,心里痛急却又束手无策,夜深人静思量常不得安睡。山阳愧于受您所托,把您唯一的骨血照看成这么个样子……”
“够了,老子耳朵都要长茧了。”嚣厉无力地打断他,“和你无关,我自己作的,你揽什么责?”
山阳在他身后单膝跪下,蛇瞳叫海上日出照得泛红:“夫人,据您当初所算的命数,他没多少日子了。山阳没用,帮不了他,夫人要是泉下有知,保佑保佑他......”
嚣厉侧首想让他闭嘴,回头再看海上生残日,看牌位上的名字,再叩首。
*
新春当日,岁尽,冬去春来。
嚣厉赶回鸣浮山主峰的小竹屋,一眼看到了庭院里听着鲛人歌听到魔怔的小草妖。
他赶过去拍醒他,小草妖惊吓仰首,看到他后,眉目如画,酒窝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