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这白虎躯壳出现后,方才还如水面一般沸腾的灵玉,又重新恢复了坚硬,托着这副躯壳。
那躯壳保存完好,千年来,被灵玉包裹着、被玉髓滋养着,虽然不见呼吸,却灵气四溢,与生时无甚差异。
秋白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发着抖。他与自己的躯壳分离过去了千年时光,没料到自己的躯壳竟是被东泽藏在了这处。
步惊川转头看着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该回去了。被灵玉的灵气浸润了这么些年,修为境界应当比先前的高了,不知你是否会不习惯。”
秋白看了他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正想大步跨过去,同自己阔别已久的身体重新融为一体,可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顿住了。
他转过身去,用力地抱住了步惊川,“谢谢你。”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见到自己全须全尾的身体,此前他总以为东泽已经将他的躯壳拿去给了监兵,好叫监兵恢复自己的实力。
可如今却知晓真相不止如此,如何能叫他不激动。
东泽从未想过放弃他,也从未放弃过他。他始终在东泽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延续至如今,也在步惊川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秋白握住了步惊川在袖中紧握着的手,低声道:“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好,我等着。”步惊川笑了笑,看着秋白走向自己的躯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我在这里等你,别怕。”
等待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微妙。曾几何时,也是在这处,在这星斗大阵之上,他看着他的师父们走向必定消亡的结局。那时候他并没有如今的紧张,只是觉得,那是师父们自己已经选定下来的道路,师父们与他也已经知晓了这个结局,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次已经确定了终点的旅途。
除却他当时心中难免有些不舍外,他当时也未曾意识到太多的事。等到了师父们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他才知晓“永远不在了”是什么概念。
而到了那时候,他已经独立许久,再也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向着师父们撒娇,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习惯了封闭自己的内心,强迫自己变得坚强,变得独当一面。
因此,他已经许久未有过这般忐忑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等待。
可又想到秋白已经等了自己数千年,那么换作自己等秋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左右秋白等了他这么久,那他等秋白,即便是再等上千年也无妨。
如今他们已经互相敞开心扉,而他也终于能够说出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话与掩藏的秘密,虽然事情还未完成,然而这与秋白之间相互说通、说透的感觉十分稀奇,叫他无比珍视。
秋白笑了笑,忽然凑近了步惊川。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等来了秋白一个落在他唇上的轻吻。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亲你,”秋白笑着说,“很快我就要拿回我自己的躯壳了,到时……便不一样了。”
步惊川未问他有什么不一样,只轻声应了一声。
秋白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最后捏了他的手一下,才再度转身。
这一次,秋白没有回头。
他看着秋白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被他们脚下这灵玉散发出来的光线照透,然后他的轮廓逐渐变淡,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下意识地慌乱了一瞬,却在下一刻,那躺在地上的白虎躯壳,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白虎停止了千年的呼吸,此刻逐渐回归,一开始还很浅,可后来逐渐变得绵长有力。这恢复速度比步惊川想象的快了许多,仿佛是怕他担心一般。
那白虎的躯壳,从起初的死气沉沉,慢慢开始恢复了体温。步惊川走上前去,蹲在秋白的躯壳跟前,轻轻地用手附上白虎的胸膛。
千年前,是他亲手剥离了秋白的神魂,那时候,失去了魂魄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冰冷,胸膛也失去了心跳。
然而,此时他的手心之下,有一颗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宣告着自己的回归。
而他手中所触摸到的毛发,也开始逐渐有了温度,叫他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些许的温度。
步惊川自嘲地笑了一声,心道自己竟是紧张到了这个地步。以他的修为,如今完全不用惧怕严寒酷暑,然而他的身体竟是因为担惊受怕而失去原有的分寸,还颇有些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