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机

洛青岚气息稍缓,冷冷笑道:“你不必拿这些话来激我,我能有今日,已是老天眷顾,再不敢多求什么。你有这个工夫,倒不如回去多练练拳法骑射,多看些诗书,何必日日来我这个出身小吏之家的娘亲处添乱呢?”

慕容恕嘻嘻笑道:“娘亲此言差矣,咱们母子乃是一条船上的渡客,如今风急浪高,你我不过各司其职,以免殃及己身罢了,何苦说这些话来赌气。”

洛青岚拿起桌旁的青玉棒,一边在脸上轻轻滚动,一边恹恹说道:“并非我要与你赌气,今日皇上提到了你的婚事,竟说要将一个什么四品文官的女儿许配给你,见我不快,才改口说只做侧室。皇上为你寻了这么一门亲事,显见现下并无让你继承大统的打算,你让为娘怎不忧心?”

旋即瞪了慕容恕一眼:“你少拿我和你父皇当年的事来说嘴,你外祖父虽然官阶不高,却毕竟曾经舍身救主,从声名上讲并不唐突,何况我入宫时只是个小小的花容,连侧室也是算不得的。恕儿,你年末就满十六了,如今好几位重臣的女儿都待字闺中,听闻样貌品性都还不错,你自己也长点心吧!”

慕容恕听了却眼睛一亮:“四品文官?父皇说的可是湖北颂文楚梓勋家的千金?”

洛青岚颇为讶异:“你怎么知道?原来这楚家的小姐如此有名么?”

慕容恕但笑不语,洛青岚也懒得深究,双目微闭,用青玉棒的末梢处在眼周轻轻滑动,连着做了两个回合,这才接着说道:“是了,我听说慕容恪近日正忙着抄写孝经,准备当做下月皇上寿诞的贺礼,你身为大皇子,又打算如何应对?”

久久得不到回应,她睁眼去看,却见慕容恕拿着一张纸笺认真研读,定睛看时,却是太医孙思清昨日给自己开的秘方。

洛青岚不由大怒,忙伸手去夺,慕容恕却倏然抽手,将药方掖进腰间。她收势不及,眼见着便要摔落地上,慕容恕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摇头笑道:“儿子只是挂心您的玉体罢了,连亲生儿子都要瞒,娘亲这是何苦来……”

洛青岚素有气血亏虚之症,此时只觉头晕眼花,却仍挣扎着咬牙怒道:“不肖子!快将那药方还来!”

慕容恕也不答话,将她扶到榻上坐下,待她缓过一些,这才正色说道:“孩儿知道娘亲的打算。父皇素来不喜这些庆寿拜寿之事,每次寿诞,不过设下家宴,收些皇子公主们手制的贺礼罢了。上回大摆筵席,还是父皇初登基那年,听闻当时娘亲怀抱琵琶,边奏边舞,一曲飞花扑蝶舞罢,满座皆惊,以为天人。今次父皇四十五岁寿辰,早有传言说会好生操办,如今娘亲开了这些大补气血的药方,可是安心再展才华,艺压群芳么?”

洛青岚被他说中心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强自支撑着说道:“是又如何?若非你这孽子太不争气,我又何苦这般难为自己!”

说着又伸出手来:“快将那药方还我!你若走出去时不慎丢了,落在旁人手中,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慕容恕不再坚持,依言取出药方交还,摇头叹道:“孩儿知道,娘亲如此,也是为了孩儿……只是娘亲也太心急了些,您一向体弱,骤然大补,只怕承受不住,再者说,那孙思清便这般可靠么?”

见洛青岚低头沉思,慕容恕又接着说道:“至于父皇的寿礼,孩儿早已得了一计,娘亲且听听,帮孩儿拿个主意。”

说着,他凑近洛青岚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计策,洛青岚起初尚不以为意,听到后来,慢慢坐直了身子,连连点头,待他说完,已是满脸堆笑,望着儿子赞道:“此法甚好。如此,咱们需得加紧练习才是……”

第二日一早,太子太师安澍年尚未起身,便有家仆匆忙跑来传信。来人在门上轻叩几下,不见动静,便压低了声音唤道:“先生,先生!您快些起来吧,宫里头来人了!”

安澍年早已醒转,一直倚在床头看书,听了这话,不禁皱了皱眉,略想了想,也只得应道:“知道了,我这就起身,你且将客人让到厅中饮茶吧。”

何公公坐在安家古雅的客厅之中,足足喝了半壶清茶,才见一身惯常文人装束的安澍年悠闲而至。

他急忙起身,深施一礼,笑着说道:“老奴见过安先生,听说安先生这几日一直病着,现下可大好了么?”

安澍年拱手还礼,微笑说道:“有劳公公挂心。病已好了大半,只是还需调养几日,公公请坐。”

两人落座之后,何公公看看安澍年脸色,面上笑得更开:“安先生有所不知,您这几日没进宫,咱们二皇子急得什么似的,饭也懒怠吃,书也懒怠看,直嚷着要亲自来看您呢。”

安澍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并不接话,何公公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小禄子忙着捧上来一个雕花书匣,小心地抽去盖子,将里面的器物呈在安澍年面前。

最上面是一个紫檀木山水笔盒,何公公以袖掩手,将笔盒轻轻拿起,向安澍年说道:“这是咱们二皇子着人给您特制的,二皇子知道您素来节俭,因此笔杆用的是平常的湘妃竹,但这尖毛可都

是特意从江南寻来的,工匠千挑万选,才得了这么一杆紫毫笔哪。”

见安澍年并没有接手的意思,何公公微微一愣,旋即将笔盒放下,又拿起下面的绸布包裹,陪着笑脸递到他的面前:“二皇子听说您前一阵在寻这本诗集,专门拜托了远嫁塞北的长公主,费了好多气力才找到这个手抄本,因多年间经手无数,有些段落已经残破磨损了,二皇子又找来新科状元辨认誊写,这才……”

刚说到此处,却见安澍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沉声说道:“安某觉得乏了,何公公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