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万民欢腾之下,他那道侣新丧的悲伤注定宛如入水的烟,连涟漪都激不起便要消散,轻得不值一提,身为少主,他就连在新年夜里独自陪一陪道侣的衣冠冢都不能。

江冽偏头避开了江纤尘殷切的注视,淡淡地说:“寒卿会陪你。”

说罢,他直接转过身,朝远方而去。

江纤尘站在落雪里,抱住了双臂,缓缓蹲下。

小荻见江冽离去才从门边走出来:“夜里寒气重,你手都成冰块了,快进屋去。”

大雪里,江纤尘吸了吸鼻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知是否她多想,她总觉着江冽身上被七情堆出的烟火气,正在逐渐散得一干二净,她盯着虚空处叹了一口气:“我大抵还是不懂得爱,我觉着我哥这是画地为牢。曾经不懂事,我大言不惭地对我哥说‘爱是本能,责任是束缚’,如今想来,爱何尝不是束缚?”

小荻带她回去继续扎宫灯不提,江冽穿越大半无罔宫,拿君印作钥匙,进入了禁地。

江纤尘所言不错,禁地里封存的一些禁术拥有自我意识,会去主动攻击。

江冽进去的一瞬间便看见了成排化出形体的魔族密文字,排山倒海朝他压了过来。

他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勾,磅礴真元随之释放。

那些密文字感应到来者并非善茬,又若无其事地飞回了各自的承载物上。

江冽震慑住它们才外放了神识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那一刻禁地内所有禁书全被哗啦啦翻开,所有字句都通过神识进了江冽脑海里。

在他的神识掠过某一处时,他几不可见地压了一下眉头,旋即停了翻书的动作,起身朝那一处走去。

他在一方刻满魔域古文的石台边缘,看见了一个暗色的血手印。

若没有血手印,他就把这毫不起眼的石台忽略了。

在阅读文字之前,江冽先拿出君印,压在了血手印之上。

禁地只有滴血入君印、被君印承认的魔君或代魔君才能进,君印能认出来这血迹的主人。

他的神识此刻与君印相连,于是便透过君印的回溯见到了那一幕——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缓步至此,在他此刻所在站定,接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巨大的石头,凝聚真元,把它压作一方石台。

她的本意应当是想毁掉这块石头,但石台上忽然迸发出一股极其浓厚的力量击中她,教她后退数步,咳出一口血。

她再次上前,一手凝聚真元,仍试图毁掉石台,但另一只手却突然抬起,紧紧攥着这只手腕,禁锢着它的行动,她的面庞遽然间充斥了莫大的痛苦与挣扎,整个人宛如一分为二,一半是她自己,另一半却不受她掌控,左右两手分不出胜负。

而就在此时发生了更奇怪的事,她姣好的面庞突然崩开道道裂口,浑身骨节寸寸崩裂般发出破碎的声响,骤然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宫装,她难以为继地弯下腰,一手重重按在了石台上,那只手顿时血肉模糊,落下了这枚几十年后仍旧如新的血手印。

回溯在此时停止。

江冽面色发寒,抬手覆盖在那枚手印上。

那女子是他母亲。

江冽的记忆里,从没见过她那样穿着打扮,便是说明这一幕发生时,应当在他出生之前。

而她的症状,分明与她怀着江纤尘那年中的妖咒,也就是江纤尘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模一样。

画面里的母亲痛苦如斯,仿佛被撕裂成两半,有一半的灵魂与肉身都不再属于自己。

若她的病因真是恶鬼,且从那么早就开始,她究竟依靠神魂与恶鬼斗争了多久?她会有被恶鬼完全控制住的时候吗?

恶鬼为何想毁掉石台?

在江冽靠近石台后,后者得到了答案。

江冽静下心,仔细读了石台上的文字,神情愈发凝重。

石台上与裴寒卿从妖族禁地里带出的信息并不完全一致,反倒与《大荒志》的记载所差无几。

关押恶鬼之处被称为“苦海”。

“凡人死后魂消,修士死后执念深重者,魂魄会混着极端的七情八苦,化作混沌恶鬼,永堕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