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贾永道又约了周教杰跟几名友人到五路云来客栈拜会李发财,几人相谈甚欢,达成协议。

李发财说金山开垦之后,将以投资多寡分配实得及红利,因此是投资越多,获利越丰。

贾永道心想这是一朝致富的大好机会,错过不再,于是不顾父亲反对,坚持将贾氏票号里的现银全数换成票子后再交给李发财,他的几位友人也纷纷回去筹措资金,就怕错过这个劈开金山赚大钱的机会。

李氏得知这个消息,想起之前失败的投资经验,十分懊恼。

看贾永道不惜将票号的现银全数拿出做为投资,她认为这次定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于是便要求周教杰拿出周家金库的现银跟票子,加入开垦金山的行列。

当然,周教杰也加了一股。

就这样,李发财给每个人写了单据,载明投资金额及获利分配,两造都盖上大印,以兹证明。

带着资金,李发财出发回到西北了,并说好半个月后便会遣人来报告进度。

但一个月过去了,李发财并未遣人来拓城。

贾永道慌了,李氏更慌。

这时,有人拿了票子到贾氏票号兑票,贾氏票号却无足够现银可兑,只因之前贾永道取出所有现银投资金山。

票号最忌讳的便是跳票,票子无法兑现,票号便失去信用。为了兑票,贾家情急之下,只好贱卖土地。

贾永道遭其父斥责,怪他胡乱投资,拖垮贾家基业。

「爹,你等着吧,待金山开采后,我就能把地买回。」贾永道信心满满,信誓旦旦。

然后,又半个月过去。

李氏心焦如焚,召来周教杰及贾永道质问。

「贾永道,你说这金山一开,财源就源源不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李氏气急败坏,「我拿了这么多钱给你,你现在给了我什么?」

「开垦金山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夫人你先别急。」贾永道不悦却耐心的安抚着她。

「娘亲,贾兄说得对,开垦金山确实旷日费时,急不得。」周教杰为贾永道说了几句公道话,得到贾永道的感激眼神。

「是啊,那位李发财公子是西北矿业龙头,错不了的,千翠楼店主人脉四通八达,他提供的消息还能有错吗?」贾永道拍拍胸脯,「夫人,咱们就再等等吧,一定会有消息的。」

钱都已经拿出去了,现在除了等,她也无计可施,只能希望西北那边早点传来消息。

「教杰,你拿了多少出来?」李氏问。

「不多。」周教杰说道:「我所赚的都拿去买地了,现金不多。」

李氏眉一挑,好奇地问:「不多是多少?」

「五十两。」

闻言,贾永道跟李氏都一震。

「五十两?!」贾永道难以置信,「我听李公子说你要投资五百两,怎会变成五十两?」

「我确实是想投资五百两,但细想之后又觉不妥,最后只拿出五十两。」他脸上带着淡淡的轻松笑意。

李氏的钱是交给贾永道,再由贾永道交给李发财,而周教杰的钱则是他自己亲手交给李发财,因此贾永道并不知道他究竟拿了多少出来,他问李发财有关周教杰的投资金额时,李发财伸出五根手指头,笑而未答,当时他认为以周教杰的财力,五百两不是问题,可现在……

五十两?这算是哪门子的投资?难怪大家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却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娘,你呢?你究竟从周家金库取出多少银两?」周教杰笑问。

「我、我……」李氏一时不敢说出那个数目,支支吾吾。

周教杰蹙眉,问道:「是一千两吗?」

李氏一惊,狐疑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贾兄,你呢?」周教杰转而笑视着贾永道:「你又自贾氏票号取了多少现金?」

「周教杰,你……」贾永道隐隐感觉到事不寻常,可又说不出哪里有异。

「听说你托人急急忙忙的卖了几块地变现,是否是因为票号兑不到钱了?」

「周教杰,你究竟……」贾永道脸色丕变,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周教杰悠然一笑,「这些事,你都告诉了夏舞琴,不是吗?」

「夏舞琴?」贾永道惊疑又不可置信的开口,「你是说夏舞琴她……」

确实,这些事,包括卖地套现的事,他都告诉了夏舞琴,可夏舞琴是他的人,怎会……

「她说你贾家的票号兑不出现金,令尊为保票号的声誉,于是贱卖土地变现以度过危机。」

贾永道得知夏舞琴竟将这些事告诉周教杰,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儿骂出婊子这两个字。

「贾兄,她是我的妾,跟我能有什么秘密?」周教杰说着,忽而想起一事,笑了。

「你笑什么?」贾永道警觉又恼怒地问。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家的土地是我买下的。」他

说。

闻言,贾永道一惊,「胡说!我爹明明将地卖给一个名叫周涛的人。」

「周涛是替我种植药草的佃农。」周教杰一笑。

「什么?!」贾永道陡然一震,「你是说,你找了人买了我家的地?」

「正是如此。」周教杰目光一凝,「就像你找人骗我养母投资矿业一样。」

李氏一听,大惊失色,「什……贾永道,他说的是……」

「娘亲,」周教杰深深一笑,「你之前投资矿业失利,甚至卖掉城中道的土地,便是贾永道在后面操弄。」

「周教杰,你少含血喷人!」贾永道怒斥,「那件事根本与我无关!」

「你找了一个人假冒矿商与我养母接触,再骗她出钱加入东北的矿业,你明知东北情势不稳,时有骚动,却让人鼓吹利诱她投入银子,待她拿出巨资后又说东北爆发战事,矿区受灾,让她血本无归。」周教杰直视着惊惶的他,神色冷然,「从头至尾根本没有矿商,所谓的矿商就是你养的骗子。」

听完他的话,李氏震惊又崩溃,「贾永道,他说的是真?你……你居然这么骗我?!」

「周夫人,你怎么能信他呢?你别忘了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娘亲,」周教杰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说,「这个人口口声声说要跟你共进退,说有钱大家赚,但你恐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吧?」

李氏一怔,怒目瞪视着贾永道,「你究竟……」

「他先给你一点甜头赢得信任,觊觎的是周家的财产,若他的野心只到此为止,或许就不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周教杰逐字逐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叙说着,「他见我发家,想连我的分一起吃下,于是劝服你让我回到周家,又要你替夏舞琴赎身,将她嫁我做妾,目的是要夏舞琴成为他的棋子,以左右这盘棋局。」

贾永道震惊得瞠瞪着两眼,哑然无言。

贾永道,你真是失算了,棋子终究是棋子,左右它的是人,而非棋子本身。」周教杰冷然一笑,「你的伎俩跟勾当,夏舞琴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

「那贱女人,她居然背叛我?!」贾永道怒不可遏,眼底瞬间爬满愤怒的血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做了对她最有利的决定。」周教杰凌厉的目光一凝,直直的射在李氏身上,「娘亲,你自私又短视,为了排除异己,引狼入室,不值怜悯。」

「周教杰,你……」突然间发现这么多事实,看清了真相,李氏难以承受,几乎晕厥。

「周教杰,你行,你够狠!」贾永道咬牙切齿的低吼。

「说起狠,我可比不上你。」周教杰眼底射出骇人的锐芒,如刃般的射向了贾永道,「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阴狠的程度远不及你,至少我没伤人命,而你……你却害死了信你爱你的女人。」

你却害死了信你爱你的女人——周教杰这句话,教贾永道犹如遭到电击般一震,张口结舌,顿时说不出话来。

李氏疑惑的看着他,「贾永道,他说的是什么?什么信你爱你的女人?」

贾永道惊惶失措,一时慌了心神。「你、你怎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周教杰恨恨地道,「你万万没想到曾跟你共谋的人,最终也是出卖你的人吧?现在,你知道被背叛是什么滋味了,薛、意、民。」

当他说出薛意民这三个字,贾永道整个人几乎站不住,一个腿软竟瘫坐在地上。

李氏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急问:「贾永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的是什么?」

贾永道彷佛魂飞魄散般,整个人顿时眼神空洞,神情呆滞。

李氏见他如此,转而质问周教杰,「周教杰,我不管你跟贾永道有什么恩怨,可我是你养母,你不能这么对我!」

「养母?」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声音,「你这个养母可真是阴险无情。」

贾永道听见那声音,突然回神,他往声源看去,只见离开后便音信全无的李发财正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穿着那一身华服,挺着肥大的肚子,只是这次并没有穿金戴银。

「李发财!你这骗子!」贾永道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叫,「快还我的钱来!」

李氏一见李发财,随即加入讨钱行列。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居然跟周教杰一起骗我们的钱?快还我一千两,不然我便抓着你去见官!」说着,她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她喊了半天却没人进来,而她一时也没想到,李发财是如何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走进她周家大宅。

「李氏,贾永道,你们不过是自食恶果,还敢说我是骗子?」李发财嘲弄地哼笑。

「李发财,你骗了我们的钱,居然还敢跑来?你根本是自投罗网!」贾永道说着,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李发财的衣领。

而当他抓住李发财的衣领时,发现手底下的

触感有点奇怪,他摸到的不是真实的身躯,而是软软的,像是填充物般的东西。

他惊疑的看着李发财,李发财也目露狡黠的笑视着他,眼底像是在说「你这傻子」。

还没回过神,外面已冲进来几名黑衣护卫,沉声喝道:「大胆!还不放开世子!」

贾永道一愣,「世、世子?」

这时,李发财慢条斯理的拿开贾永道抓着他衣领的手,慢慢的解开那套金银丝线缝制的华服。

须臾,他脱掉那件华服,还有缝在华服里的假肚子,接着又撕下脸上的假面皮……

不一会儿,臃肿的李发财消失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瘦而精实,英姿勃发的方世琮。

李氏跟贾永道震惊得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要脱臼了。

「从来就没有李发财这个人,又哪来的骗子?」方世琮露出淘气如顽童般的笑容,「我是方世琮,当朝礼王的长子。」

李氏跟贾永道陡地一惊,不禁腿软。

「周教杰,你、你怎么这么阴险……」李氏颤抖的手指向了他,「我周家待你不薄,你竟然联合外人欺我孤儿寡母?」

「多行不义必自毙。」周教杰神情一凝,凛然地道,「我自幼无亲可依,被老太爷收养后,一直视你与养父为亲生爹娘,虽你对我从未怜惜,我犹敬你如娘亲般。尽管老太爷看重,可感念周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从未对周家财产田地有过非分之想,然而你却猜忌多疑,自私无情,以分家为由将我赶出周家。」

李氏无可辩驳。

「遭到你的背叛及离弃,我久久不能释怀,失志落魄;若不是又冬,我恐怕无法再次振作。」他眼底落寞一敛,目光凝肃,「可见我发家,你却又因不甘而联合贾永道想吞并我的财产物业,阴险之人是谁,不必我说了吧?」

周教杰一一细数她的恶行,令她哑口无言。

「这回周家金库亏空千两,想必你很难对宗亲们交代,若你交出周家大权,我定会念在老太爷跟爹的分上照顾你终老,至于教丰,我也会将他带在身边好好管教。」周教杰给了她最好的一条路走,算是仁至义尽。

李氏心知大势已去,颓然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瘫坐在一旁,垂泪无言。

「至于贾永道你……」周教杰目光如刃般的直视着他,「你该庆幸你犯下最大的罪,并不是在现在,否则你死罪难逃。」

贾永道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气,「是秦又……不,是赵馨予跟你说的?」

「你以为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知道你干了什么肮脏事的地方,所有罪行就能一笔勾消?」周教杰哼了声,「老天爷将你跟钟佳绫送到这儿来,又让又冬遇见了你们,总有祂的道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贾永道,」方世琮撇唇一笑,「我有一笔千两银子正等着你贾氏票号兑现,你贾氏票号可能给我兑现这笔钱?」

贾永道一听,陡然一震,「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