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飘香铭心

不玩了小玩意儿 云石 6088 字 4个月前

临睡前,赵瞵举起油灯,仔细将马房巡视一遍,再将大门开了一道细缝,以方便玉璞进出拿剑。

门外传来急沓的脚步声,赵瞵心知不是玉璞,心中冷笑,“该来的还是会来。”

三个黑影窜入,见了赵瞵就抡起拳头,打落他的油灯,斥喝道:“你这个不要命的马夫,竟敢坏了二少爷的好事,又教二少爷挨掌门的骂,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一阵拳打脚踢落在赵瞵身上,赵瞵缩着身蹲在地上,运起内力忍着重击的疼痛,却不回击。

来人又骂道:“新来的,你不懂摇光山庄的规矩,今天叫你听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强出头?”

马匹听到异样的声响,一匹匹躁动起来,青花更是嘶鸣不已。三个来人又打了赵瞵几拳,“得罪二少爷,先叫你吃点苦头,如果再有下次,就教你陈尸野外!”

教训够了,三人闪身而出,留下赵瞵。

这时,玉璞惊慌地跑进来,“赵瞵大哥,你怎么了?我刚刚看到有人跑出去。”

“没事。”赵瞵捡起油灯,拿出火折子点燃。

“会不会是子圣来找你麻烦?”玉璞担心地猜测着。灯火一亮,见到赵瞵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手臂上有瘀青血痕,惊道:“他们打你?”

“不碍事的。”赵瞵走向马房里准备就寝,“大小姐去练剑吧!”

“子圣太嚣张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玉璞仍然不放心,好歹他也是为了阿绵才挨打。她立时伸出手扶住他,“赵瞵大哥,你先上床休息,我去拿些刀伤药。”

赵瞵任她扶着,鼻里闻到的是她幽淡的体香,身上触到的是她柔软的手掌。这是仇人之女,只要他一反掌,就可以打死柔弱不堪一击的她,就如同过去每个夜晚,当他窥探她练剑时,胸臆所涌上的那股腾腾杀意。

杀了她,再弃尸于花园,谁知道是他所为?若非今早院内还有其他家仆,也许他也对韩子圣下手了。

赵瞵右掌大张,内力贯注其上,准备击掌而出。

玉璞扶着他坐下,忧心地面对他,“赵瞵大哥,你不要紧吧!”

柔言软语顿时化去他的暴戾,赵瞵心头一惊,瞧见玉璞的白皙嫩颊,还有那水灵灵的大眼,不觉内力顿散,右手无力地撑住床板。

玉璞以为他不舒服,起身道:“我回去找药,请赵瞵大哥忍耐一下。”

待玉璞离去,赵瞵盘腿运气,很快地收敛心神,再一抹额,果然是大片汗渍。

他竟然会对韩玉璞手下留情?即使她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惨案发生时也还未出世,但是当年,他的娘亲、他的兄姐,不都惨死在韩昭远的手下吗?他又何必放过韩昭远的女儿?

天人交战之际,玉璞回来了,怀中抱着一大堆药物。她挑起一支小瓶,打开瓶塞。

“赵瞵大哥,我帮你上药。”她将药水倒在掌心里,就往他手臂的瘀青抹去,用力涂拭。

她仔细地为他揉散手臂上的瘀血,又问:“身上有没有受伤?要赶紧涂药才好。”

夏季天热,她身上始终有一股清淡的兰花香味,为她笼上清新的洁净气息。赵瞵吸着她的香味,不知不觉地,身子感到燥热不已,他猛然一回神,索性解下衣衫,任汗水冒个痛快。

乍见他脱下衣服,玉璞一惊,差点落荒而逃,可见到他胸膛上的青紫,又赶忙倒了药水,以手掌轻轻揉拭。

赵瞵的胸膛阔壮,肌肉坚实,她小小的手拿在上头揉抚,揉着揉着,瞧见他胸上的两点,闻到未曾闻过的男人气味,感觉到他规律有致的呼吸心跳,她的脸慢慢地烧热,由脸颊蔓延到耳根,又延烧到颈项,她垂下了头,力道越来越小。

她忽地移到他身后,细声道:“我看看背部有没有受伤。”

赵瞵脱衫原是无心之举,心想她涂好药水就会离去,谁知他胸背也有伤痕,却不是新伤,而是过去留下的旧痕。玉璞没有注意,仍闷着头为他抹药。

“赵瞵大哥,多谢你今天帮绵儿解危,连累你受伤,真是对不起,我弟弟那儿,我会去说他。”

“大小姐如果不想害我,就别说吧!”赵瞵终于开口讲话了。

玉璞手劲又弱了些,“赵瞵大哥,对不起。”

赵瞵挺直背脊,离开了她的揉抚,“我只是一个下人,大小姐不必道歉,我承受不起。”

玉璞将药瓶收好,“下人也是人,不管是你、还是绵儿,都有生而为人的尊严啊,”

“贱命不值钱,没什么尊严。”

赵瞵背对着她,口气冷硬如冰,他来了一个多月,玉璞还没看过他的笑容呢!

“赵瞵大哥怎么这么说?是生命,就有生存的价值和尊严。”

“那令尊杀人如麻,他又重视别人的生命吗?”

讲到父亲,玉璞顿时无语。虽未曾见过父亲杀人,但也听过无数传言和事迹。

她走到赵瞵身前,无奈地道:“江湖之事,我实在不清楚。可

我娘已经为我爹吃长斋,也为他念佛……”

赵瞵冷然道:“若是罪孽深重,神佛也救不了。”

他的眼神好可怕!玉璞别过脸,瞧向一只飞蛾,只见它拍翅翻飞,向着如豆烛火扑打,明知追求光明的结果是以身相殉,但它仍执意向前。

玉璞想着,如果父亲真是罪大恶极,终而招惹仇家上门,她是不是愿意为父亲到神佛面前忏罪,以消世间怨恨?可是,她会不会像这只飞蛾,在扑向光明之余,也要受烈火焚身之苦呢?

江湖纷纷扰扰,她又何必痴傻到纵身火海?

她不知道,她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她摇了摇头,不再望向赵瞵冰山似的脸孔,将药瓶放在床板上,又道:“这里有两块糕,你拿去吃吧!你早点睡,我不吵你了。”

玉璞拿了剑,来到马房外静寂的空地。此刻夜凉如水,玉璞心头也是凉凉的,举起长剑,虚弱无力。她思绪蚪结,心中的剑法也乱了,练剑不成,干脆抛下长剑,抱膝坐在墙边,痴望天上的半边月。

她揣了揣口袋中的半月白玉,玉石有了她的体热,不再冰冷。她抚着粗糙的直边,痴想有朝一日,她要到母亲所提及的碎玉仙洞,找到另一半白玉,让两玉相合。

抬眼天上半月,手握人间半月,她心念一动,想要拿出白玉,举上天际,试着和夜空中的半月相合。

呜呜一声传来,玉璞低头一看,把白玉放回口袋,抱起了一只毛白似雪的小狗,“雪球,这么晚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雪球低声哼叫,眷恋地卧在玉璞的臂弯中,闭起眼睛,享受主人的轻柔爱抚。

玉璞理着雪球的细毛,怜惜地抚摸。

“雪球啊雪球,你也睡不着觉吗?今天好烦喔!发生这么多事,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拥着怀中小小的温暖,玉璞拾起长剑,静静地放回马房,又静静地掩门离去。

她并不知道在黑暗中,赵瞵一双眼始终跟着她。一声轻叹,一个脚步,一抹微笑,他已整整看她一个月了。

“赵瞵大哥,你睡了吗?”玉璞轻声呼唤着。

“大小姐有事吗?”

玉璞进了马房,来到床前,将手上的一盅热汤送过去,“这是猪肝汤,我叫绵儿请厨房炖的,你快趁热吃了。”

赵瞵连忙起床,“我承受不起。”

“不,你为了救绵儿被我弟弟打伤,这只是一点点补偿。”

赵瞵仍然没有接过碗盅,“我没有事。”

玉璞将汤碗放到床板上,“还是要补补身子,你的伤口有没有再抹药?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了,大小姐没事就请离开吧!”

玉璞虽已习惯他的冷硬态度,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委屈,“那……赵瞵大哥快把汤喝了,我去练剑。”

来到马房外的空地,再度将满腔幽思付与剑招和月影。长剑流转间,她一再告诉自己,他只是个马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乡下人,是个不通人情的雇工罢了。

可是,为何他长得器宇轩昂?又为何他敢为绵儿挺身而出,对抗蛮恶的子圣?平时他戴着布帽,穿着粗服,总是低头刷马、套车、喂食,又不爱讲话,因此摇光山庄上下也不甚注意他。

但是昨夜,她近身看他,见他浓眉如剑横扫,眸子如石沉静,薄唇挺鼻,英气逼人,这等相貌,她在北辰派里是从没见过的。但也因为接触到他瞳孔深处的寒潭,还有他莫名可怕的愤怒,昨夜她抱着雪球,想着谜样的他,几乎是一夜无眠。

他真的只是一个乡下来的马夫吗?玉璞幽叹,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心念流转间,脚步突然站不稳,立时摔坐在地上,长剑落地,发出“1钡纳响。

玉璞闷哼一声,想要站起,但身子撑不住,又要坐倒在地。

赵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双手牢牢地扶住她的双臂。

“啊!多谢赵瞵大哥。”有了支撑,玉璞踏了踏地,稍微顺了麻痛,发现赵瞵磷仍扶着她,“抱歉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