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贺灵韵满十二岁,她爹贺尚书依照先前之言,决定刻不容缓地将她送往城外的女子书院求学,并且明令禁止任何下人跟从。
贺灵韵苦苦哀求:“爹,我想奶娘和悦心陪我去。”
她爹态度强硬:“不行!”
“可是,可是,人家独自一人到那个陌生地方,好怕怕。”贺灵韵采取服软策略。
“正是锻炼你的好时机。”
“爹爹,您不是打算培养女儿成为一名淑女吗?淑女不都是胆小怕事、柔柔弱弱的吗?您让女儿接受锻炼,是希望女儿变得强壮有力、顶天立地吗?”
贺尚书语塞,继而恼羞成怒道:“少废话,你给我乖乖到书院去潜心学习,学不出名堂不准回来!”
“老爷呦——”奶娘哭天抹泪,刚想说点什么,被贺尚书一声“住口”噎了回去。
贺尚书严词厉色:“奶娘心慈,向来惯着她,尤其去不得!”
奶娘退而求其次:“好歹叫悦心跟着小姐,也有个照应呦。”唯恐不奏效,遂搬出贺灵韵早逝的亲娘,可怜兮兮地诉说,“倘若夫人还在世,定会亲自把小姐教得知书达礼,不知道比那些外人强多少呦。现在倒好,夫人在天之灵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小小年纪,孤零零一个人呦,第一次离开家门,流落异乡,没人疼爱……”
“罢了罢了!”贺尚书不耐烦地打断奶娘的胡说八道,怎么就流落异乡,怎么就没人疼爱,当他这个亲生父亲不存在么?他无奈妥协道,“悦心一道去,好生照顾小姐。”
悦心喜极而泣:“多谢老爷!”
贺尚书气极,他不过松了口,许只许悦心跟在贺灵韵身旁,眼前这些人却个个如蒙大赦似的。在他们眼中,莫不是把自己这一家之主当作惨无人道的暴君?他诚心教女儿而已,却无人领会他一番良苦用心。
“哼!”他一拂袖子,“尽快收拾,早早上路。”
望着贺尚书出门的背影,贺灵韵深深叹一口气:“奶娘,若不是你再三保证,我当真怀疑我的亲爹另有其人。”
“唉——”奶娘也叹口气,心道:小姐,求你别再问我。
在奶娘的亲自带领下,丫鬟们给即将远行的贺灵韵小姐收拾出数个大包袱来,往马车里一塞,大门口齐刷刷站成一排,挥舞着小手绢儿,嘤嘤嘤地比谁的哭声更大。奶娘倒忍住眼泪,对贺灵韵看了又看,抱了又抱,摸不尽的头,拉不够的手,说不完的话,就怕哪句没嘱咐清楚,叫小姐受了委屈。
贺灵韵安慰道:“奶娘放宽心,我会囫囵个儿回来的。”
“小姐呦,你说这话……”奶娘差点崩溃流泪,“真是不让人省心呦。”
悦心自信道:“奶娘放心,还有我呢,悦心一定好好照顾小姐。”
奶娘反道:“你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呦,但只能指望你了,我告诉你的可都记住了?”
悦心不乐意:“悦心很乖,怎么不让人省心?”
“但是你钝啊。”贺灵韵一语揭穿真相。
“小姐你坏,总是拐着弯儿说悦心笨。”
“我哪有拐着弯儿说你笨,我明明已经很直接了。”
悦心气得跺脚。
奶娘瞪她:“严肃点儿呦,我叮嘱你的那些,你都记住没有?”
“记住了。”
而后,贺府大小姐贺灵韵终于乘上小马车出城了。
这是她首次出远门,心中既激动,充满期待,却也满腹牢骚。一路上,贺灵韵扒着车窗看外面的街景,小脑袋想东想西的,不停地盘算鬼主意。果然,马车驶出城门,贺灵韵转身盯向车厢里端坐的丫头悦心,那直勾勾的眼神令悦心身躯一震。
“小,小姐,怎,怎么了?”悦心忐忑问道。
贺灵韵凑近她,挤眉弄眼:“美女,我带你私奔吧。”
悦心为难:“小姐,私奔这种事儿不都是一男一女干的吗?”
“小姐的意思是,私自带你奔跑,去闯荡江湖,亡命天涯。”
“可悦心还不想死。”
“谁让你去死!我不过简单形容一下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哦。”
“别光哦,抒发一下你的心情,是不是非常开心,非常兴奋?”看上去,贺灵韵比悦心兴奋多了。
反倒是悦心直言不讳地泼小姐的冷水:“我们走不成的,赶车的是李护院,他必然不会放我们私奔。”
悦心此言不无道理,纵观整个贺府,唯有李护院称得上她贺灵韵的对手,着实不易对付。但贺灵韵也并非省油的灯,很快,她心生一计。
“李护院——”贺灵韵提高嗓门叫车外的人听见,“贺府安危离不开你,我爹那金贵又脆弱的性命更需要你的保护,你赶紧回去吧,赶车的活儿交给悦心。”
没等李护院接话,悦心倒先开口:“可是小姐,悦心不会呀。”
贺灵韵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不会就学!”
“那劳驾李护院教
教悦心。”悦心道。
早知这件差事没那么容易,忙于赶车的李护院已做好应付各种幺蛾子的准备,但听到这里仍是哭笑不得:“小姐,莫说一时半会儿悦心学不来,即便侥幸学会了,你们也不识路。”
“你离开前给指条道儿呗。”
“小的不能离开,小的奉老爷之命护送小姐安然抵达书院,不到目的地是不会走的。”
“就知道你古板又固执。”贺灵韵低声嘀咕,后大声回应,“本小姐武功高强,用不着你护送,你走!麻溜儿的,赶紧走!”
“恕我难以遵从!”
“哎呀,你就从了我嘛。”
李护院干脆闭口不谈。
贺灵韵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停停停!我要下车拉屎!”
李护院轻松看穿她的伎俩,道:“请小姐别再为难小的。”
“我才请你别为难我!人有三急懂不懂?你叫我贺尚书家堂堂大小姐拉在车上啊?”
李护院只好将马车停在路边。
一手抓包袱,一手拽悦心,贺灵韵大摇大摆跳下马车,施施然抬眼观望四周,指了指远处,道:“我去那片树林。”
谁料手中包袱被李护院劈手夺去,李护院道:“我替小姐保管。”
“那里面都是纸,我用来……”话说一半被身旁的悦心急忙捂嘴,贺灵韵想一想,这么讲确实不雅,于是隐晦表示:“你懂的,快还我。”
李护院自怀中掏出一卷纸递过去:“小姐请用这个。”
“别人的,我用不惯。”
“这正是专门为小姐预备的,与包袱中的完全一样。”
笨蛋,能一样吗?那包袱里装的可都是银票!银票!若没有它,叫行走江湖的我喝西北风啊!贺灵韵吃个哑巴亏,咬牙切齿,一言不发转身坐回车里。
悦心不明所以,接过李护院给的纸,追问贺灵韵:“小姐,悦心陪你出恭去吧,憋着对身子不好。”
贺灵韵气道:“别多嘴,回来!”
悦心乖乖回去车里。
二计不成,贺灵韵再生第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