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申一遍,我叫安语依,不是贺灵韵,今年6岁,该上小学一年级了。
从附属幼儿园升入附属小学,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道坎儿。因为我妈妈产后奶水不足,所以我从小吃奶粉长大的。我爸爸是个爱国主义者,一直坚持买国产奶粉,买的那个牌子好像叫三只小鹿。医生说母乳比奶粉强,对宝宝的成长有利。也不知道是不是奶粉的原因,导致我发育不良,抵抗力低,生病已经称得上家常便饭,关键是个头儿小,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半截儿。
比方说王雨果和我站在一起,很明显,她像是大我好几岁的姐姐。但事实上,她只比我大三个月。
小学老师嫌我小,怕我跟不上课程,打算把我退回幼儿园去。幼儿园小玉老师可劲儿地夸我聪明,叫我给小学老师好好表现表现。我可怜兮兮的目光中带着崇拜,眨也不眨地盯住小学老师,唱了一首歌——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啊,每当想起您,敬爱的好老师,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给小学老师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呼这小朋友长大有出息。她手牵手把我带回班里,安排座位的时候还把我放在最前排,和她的女儿坐同桌。她女儿叫洛可可,性格有点儿像小玉老师,是个活泼开朗的萌妹子。我特别喜欢她,尤其是因为旁边终于不再是王雨果,我更喜欢她了。
不幸的是,王雨果和我分在同一个班里。
我从电视上学到些词儿,叫阴魂不散,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都学了些什么词儿啊?
一年级第一节课——开班会,主持班会的正是洛可可的妈妈,也是那位嫌我小,最后却被我一首《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征服的老师,姓王,教语文的,也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
班主任王老师指挥全班学生挨个儿站上讲台,做自我介绍,方便大家相互认识,有相同兴趣爱好的还能在课下进行亲切的交流,友好的玩耍。轮到我的时候,王老师刚巧有事出去。我偷懒就说个自己的名字,准备走下讲台回自己的座位。
没成想,新的冤家横空出现。
班里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个胖子,俗称死胖子。他还没做自我介绍,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姑且就称呼死胖子,哦不,胖子。
胖子站起来像一座山,肥嘟嘟的手指了指我的脸,笑嘻嘻地说:“你眉毛上爬了一条虫。”
我吓一大跳,赶紧同时伸出两只手,各拨拉一侧的眉毛,发现什么也没有。顿了顿,我好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又伸右手摸一摸右边眉毛上的东西,回答说:“我这个是胎记,不是虫子。”
“胎记是什么?”
“我妈妈说,我生下来就有这个。我爸爸说,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礼物。”
“吹牛,一定是老天爷讨厌你,啃了你一口。丑死了!丑八怪!怪物!”
我孤零零站在讲台上,心里觉得委屈,眼睛红了一圈儿。
洛可可站起来,转身向后冲那个胖子喊:“你闭嘴!”
王雨果也站起来,转身向后冲那个胖子说:“你以为你长得好看,谁家猪圈没关,让你跑出来了。”
胖子反击:“我吃得好,才能长得又高又壮。你看她那个瘦不拉几的小样儿,脸又丑,她爸爸妈妈一定不喜欢她,不给她饭吃。”
我生平第一次这么大声:“你胡说!”
生平第一次,我真是被惹急了,准备打破自己从不与人争辩的习惯,抡起袖子同这个胖子讲讲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我耳朵尖,听见教室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推测应该是班主任老师回来了,马上就哭出声来,柔弱地指责胖子:“呜呜呜,你为什么欺负人家?”
班主任果然威武,一进门就把山一样的胖子给镇住了。她板着脸,严厉地说:“张森,下课后来我办公室。”
原来胖子叫张森。
课间休息时,张森去班主任办公室报到,王雨果拉着我这个当事人也跟过去,洛可可害怕她妈妈,所以留在教室里等消息。三个人围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森和王雨果你一言我一语,将课堂上发生过的争执叽里呱啦地描述一遍,都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经验丰富的班主任当然英明,和蔼地请我和王雨果先回教室,单独留下张森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慢吞吞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还挺纳闷,王雨果居然肯为我出头。迎面而来一个白净的男生,嘴唇红得像女孩子。我明明不认识他,他却笑着向我打招呼:“依依,好久不见。”
我刚想问他是谁,王雨果猛地挡在我前面,遮住我全部的视线。我只能听见她说:“许君泽啊,我们还有事儿,拜拜——”
她扯起我的手就要开跑。
那男生手快抓住我的细胳膊,急忙说:“依依,我是小泽,你在哪个班?”
王雨果回头威胁男生:“许君泽,你撒手,不然我告老师了。
在幼儿园的时候,你就喜欢缠着我们家依依,害依依都没空理我。现在我们读小学了,是大人了,大家讲点儿道理。现在我和依依才是同班同学,是好朋友,不许你来找依依。”
叫许君泽的男生没搭理王雨果,只对我说:“依依,我知道你肯定又不记得我了。告诉你,我是许君泽,小泽。你今天能记住我,明天肯定又忘了,但是没关系,我每天都会跟你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