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

桃夭不在两地间,在魅族,忘川走了一圈冤枉路,到魅族的时候,刚好十月初一。

离恨天还是原来模样,院子里的桃花盛放地宛如一匹匹斑斓的锦缎,忘川老远就看到了。她是来见桃夭的,不想多生事端,一进魅族便织了流水结界隐了身形。

可是当她站到离恨天的大门前,望着门楣上那三个笔走龙蛇金碧辉煌的大字时,却猛然间不想再隐身了。那三个字,她上一次也看见了,当时她还很奇怪,为什么桃夭要给自己的居所取一个这样悲伤绝望的名字。

如今她终于懂了。眸光里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陡然变得凄切缠绵恨意幽远。在这样深沉的恨意面前,忘川觉得自己根本无所遁形。

所以她撤去了流水结界,对那两个守门的小魅说:“我要见桃夭。”

没有询问,没有阻滞,没有通报,连一点惊讶都没有,大门便被打开了。反而是忘川有微略的意外了,桃夭早已在等她。

院子里一如既往的空落。除了桃花盛放,其他草木尽皆显着深秋凋零的模样,梧桐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没有人引路,忘川一路穿庭过户,周周折折,仿佛受着某种冥冥中的指引一般,径直往她上次住过的那一间别院行去。

厚重的古桐大门徐徐打开,推门的手却凝在半空放不下来,她推开的哪里是一道木门,分明是她和桃夭断了二十万年的情分。

他果然在那里。高高的梧桐树下,湛黄色的背景里,他一身雪衣,长身而立,不染纤尘地等在那里,又固执地昂着头,背着身,只肯给她一个颀长高傲的背影。

也许,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见她吧?就像她一样。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爱恨,太多的恩怨,还有太多彼此的伤害。

秋风陡起,卷起一天梧桐黄叶纷飞,也卷起他白雪的衣袂和漆黑的发丝,他静静地立在风里,立在满天的梧桐黄叶里,那样好看,又那样悲伤。

忘川伸手想要去碰触,却被风缭乱了眼睛,好痛,好痛。

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却始终无法抬起脚迈进去,也无法张口,说出那一句她想了好多天的话,她原本想说:“相公,浅浅回来了。”

那风来的突然,去的也很快。风停的时候,桃夭先开了口,他说:“你来了。”

忘川的心蓦然停顿,好久,才将仿佛封冻的喉咙打开,回答说:“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她踏过落叶,一步步走到他身边,仿佛每走一步,她就离他近了一万年,仿佛她只要靠近他,她就能追及时光,抹去那二十万年长长的遗忘。

她听到他在问她:“这些日子,浅浅可好?”还是一贯迷离疏淡的嗓音,忘川却觉得那问候仿佛穿越万万年而来,镌刻着浸满时光无人能解的深情。

“我很好。”

“那就好。”

“你受苦了。”

“是啊,好苦。”

眼泪蓦然滑落,再也抑制不住,忘川伸出手臂,缓缓环住桃夭的腰,将他从背后紧紧抱住,脸颊贴紧他的背,泪水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说:“相公,浅浅好想你。”

桃夭的身体猛地一阵,仿佛刹那间僵做石雕。忘川永远不知道,她这一声“相公”唤得有多迟,又唤得有多突然。

桃夭说:“魅皇有要事要与我商量,浅浅远道而来,暂且在这里歇息吧。你来过,一切都熟悉,照旧即可。”

话末,掰开了忘川紧紧缠着他的手臂,转身便走,眸光疏离而冷淡,瞧也不曾瞧她一眼。

忘川立在漫漫秋色里,眼睁睁望着他离去,一个留他的字也没有说。就像当初,桃夭亲眼看着她离开妖王圣殿时一样。

池塘里的荷叶都枯了,忘川用法力救活了几支,又亲手抓了几尾鲤鱼,拎到厨房,亲自熬起粥来。熬好了,盛出来,等桃夭,冷了,就倒掉,再熬。一熬就熬了整整三天三夜。第四天傍晚,桃夭才姗姗而归。

忘川很欢喜,急忙盛了粥捧到他面前,说:“相公,这几日累了吧。趁热喝碗粥吧。”

那时桃夭正侧身坐在千年古桐镶琉璃的书案前,一副疲惫神色,忘川将粥碗轻轻搁到他面前案上,顺势在他身侧跪下,笑着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桃夭说:“确实累了。浅浅亲手做的?池塘的荷叶都枯了,法力急催出来的荷叶终究会有些淡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