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杀

桃夭不动声色,说:“我以为浅浅会问,我为什么会为了浅浅去闯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过的巨兽山,为什么会为了浅浅累得这一身伤。”

自然是为了报复我,险些脱口而出的答案,到了嘴边,忘川却忽然有一点怀疑了,为了报复一个人,而舍命先去救下这个人?世界还有这样的报仇方式么?

然而,不是为了报仇,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害死了他的妻儿,害得他江山易主,流放洪荒。他那样恨她,除了报复还能为了什么呢?

只不过是别具一格的报仇方式罢了。他说过他要诛灭她的心。

忘川将手放到火旁,说:“可你终究只是想杀了我,或者让我生不如死。”

桃夭说:“是啊,因为浅浅让我们生不如死。”

忘川道:“那么,只报复我一个人就好,为什么要颠覆六界,涂炭生灵?”

桃夭轻笑一声,手指拈了拈炉里舔出来的火苗:“因为浅浅薄凉,独爱六界生灵。”

哼,竟是如此么!忘川抬头看他,他也正将眼帘抬起,眸光对上来,清清淡淡的,仿佛六界生灵在他的眼中,不过就是天上的一片雪,风中的一片落叶,轻薄地可以随意揉捏扫拂。

忘川回答:“若我薄凉,那你便是无情,你只爱你自己。”

桃夭冷冷一笑:“这世间很大,却并无一人真心爱我,即便是与我海誓山盟的妻子,也终究背弃了我。浅浅,难道我不应该爱我自己么?我又该去爱谁呢?谁又能忠诚于我永不背弃我呢?”

忘川觉得他说得很悲伤,可细细一想,又都是歪理,答道:“整个妖界都忠臣于你!”

桃夭叹了口气,垂眸看火,忽然幽幽说道:“浅浅,你始终还是原来的样子。”

忘川说:“原来的样子?”有什么东西划过脑际,她想要捕捉,却仍是茫然。桃夭突然咳嗽起来,他伸手捂住嘴,一阵猛咳,苍白指间沁出嫣红血迹。后来桃夭说他乏了,要去睡一会儿,忘川知道他是伤重难忍,需要调息。

忘川没有去深想那些在脑子里偶然划过的思绪和茫然,她的眼前一直闪现的是桃夭咳嗽时指间的血迹——他伤得很重。

伤得很重的桃夭,忘川的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浮现。——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她招来原身,桃夭必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她可以先救出朝阳,再杀了他以安六界。如果一切顺利,也许只要十天,最多几个月。就算几个月,她离职几个月,就算所有新死的鬼魂都逃离了冥界,他们造成的危害也远不及一个桃夭。

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即便人间冥界暂得安宁,将来桃夭作乱,也仍是涂炭,而且是千倍万倍的涂炭,甚至是灭绝,还有朝阳,桃夭要诛灭她的心,又怎么会放过她心爱的朝阳呢?

不错,杀了他。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三天后,忘川已经做出决定。桃夭救过她的命,治好了她的病,可是她必须杀了她,为了六界,为了天庭,为了朝阳,也为了她自己,趁人之危也罢,恩将仇报也罢。

如果天帝放她离开冥界真的是为了对付桃夭,那她就按照他的预设行动吧!

既然桃夭自己说了,这天下除了她,没有人敢杀他,那么,她就必须杀了他!

所有的罪名都由她来背吧。

雪停了,天上挂着一轮荒寒的月,又大又圆,真是银盘也似,算算时间,正好十五。

忘川站在雪地里,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周笼起一层薄薄的冷茫。她做出了决定,回身去看那一扇门。整整三天三夜,那一扇门一直紧紧关闭着。

不知桃夭是昏迷了,还是正在疗伤。忘川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桃夭,你与六界的恩怨,就由本尊来了结吧。”

苍荒寒月,山峰绝顶,忘川在冰天雪地里盘膝坐下,结出一个并不复杂却很特别的印珈,这个印珈能让她的分身与原身通灵。她的原身拥有五十万年的无上修为,即便没有灵犀,也可以灵力发送消息,第一件事,是向冥王告假,第二件事,是通知天庭不必插手,第三件事,是原身与分身合灵。

当她的原身离开冥界时,她几乎已经听到人间的哀嚎……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后的门同时打开了,吱呀一声,惊得她的心微微一凉。

她听到桃夭在她身后说:“好冷的夜,浅浅为何不到屋里来避一避?”

没有风,可忘川觉得他的声音都散在了风里,飘飘荡荡的,进不了她的耳朵。她站起身,转过去看他。桃夭就站在门口,月光从正面照过去,能看见身周是朱红的门框,他一身雪衣,圈着银狐皮毛,和三天前一样出尘脱俗,宛如玉树临风,遗世独立。

忘川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亏欠了这个人的,可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此刻,人间冥界都正在因为她的突然离职而遭受祸乱,箭已在弦,再无退路。

她问桃夭:“你的伤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