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愁绪

后来,太上老君说,若是凡人,一具没有一丝血气的尸体,便是强行将灵魂压入,也很难起死回生,便是活了,也是个不能说不能动的活死人。何况注入了那么强大的一股妖魔之气,多半是要变成怪物的。

但忘川虽然断了仙根,几近凡人,可终究有别于凡人。他将她的仙根续好,又用天庭最珍贵的九九八十一位药材,炮制了一张起死回生的暖床,然后将她扔到床上,让她在药香缭绕中躺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忘川睁开了眼睛,却是不能动弹的一具活尸。但她亲眼看到,太上老君割破他自己的手腕,将体内鲜血注入到了她的血管内。温热的血从手腕处缓缓流入,忘川的心间由毫无知觉的冰冷一点一点转暖。

茫茫空白的脑海里,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心口毫无预兆地痛不欲生。

她痛得晕了过去,醒来时看到了一双满含殷勤关切的玛瑙色的眸子。玄华喜道:“忘川,你醒了!”

忘川定神看了看玄华,他似乎的确很高兴,也似乎的确很关心自己,又转目看了看四周,金碧辉煌的房间,流云暖帐的床,不是她往常住的重山别苑,也不像玄华的无极宫,隐约想起玄华说过在太上老君的兜率宫给她准备了养病的所在,大概就是这里了。

“刚醒来就在胡思乱想什么!”立在一旁的太上老君扳着脸呵斥她,但语气里分明很高兴。

忘川道:“本尊身体里竟然流着你这个臭老儿的血,哎,真是想想都讨厌。”

太上老君哼了一声道:“不想要啊!不想要就赶快给我好起来,我好把我的血抽回来!我告诉你,足足有这么大一盅呢!”他用手比了下大小。

忘川见他如此欢喜,知道自己这条命捡回来了,笑着垂眸,却看到床边上,玄华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这是未婚夫妇间最正常的关系。她没觉得有什么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想起心痛昏倒前脑子里突然想起的那个人。

——是谁?

是谁,竟能让她的心痛得不能呼吸?

她听到耳边玄华关切的话语,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茫然,一切都变得不可捉摸,那一瞬间的记忆已模糊得根本无法辨别。

她在兜率宫养了两个月,太上老君几乎将天庭所有的奇药补品都用到了她身上,最后她终于奇迹般的真的活了过来——除了法力尚未完全恢复——在老君给她诊病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和他下棋了并且赢他了,在那些药童偷偷抱怨这个神尊把天庭的珍贵药材用得太多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明目张胆地上去教训他们了,到后来有几个被她教训得厉害的药童远远看见她就要开溜了。

人头混熟,忘川便觉得其实在兜率宫住着比在重山别苑更自在。那里终究是玄华的地方,服侍的宫人也都是玄华挑选的,总让她心存芥蒂。

玄华对她却越来越热情,几乎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无论多忙,每天都要来一趟兜率宫,无论等上多久,都要跟她说上几乎话,问一问冷暖,若是看她缺了什么,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寻了来,有时候太上老君当着面取笑他,他也只是不自在地干咳两声,并不放在心上,跟以前傲慢霸道的样子很不一样。

后来,他终于找足借口,将忘川从兜率宫接回了重山别苑。忘川一句推辞的话也没说,其实她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想,是要跟他谈谈了。

帝京之乱,魔族之难,两地间的经历,蜀中之祸,这一幢幢一件件的事,让她不得不相信,六界真的要乱了。而她在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六界之乱中,似乎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而且她需要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做一件隐秘而危险的事。

夜色清朗,月色入户,清凉的夜风里夹着昙花幽香在人的鼻端柔情缱绻。那天晚上,送走玄华之后,忘川借故遣走了所有宫人,还在房间内设了一重结界,才静坐于细瓷暗花铺就的地板上,将朝阳送她的碧玉葫芦小心取下,葫芦尾下两个灵女所化的雪白铃铛清清脆脆地响了几声,在寂静的夜里竟显出了几分惊心。

忘川深吸了口气,左手执着葫芦,右手捻诀,口中低低念出咒语。不一会儿,血色魔气自葫芦里徐徐窜出,在雪白细瓷的暗花地面上化出血色花样。